闻声而起的宴深,看了一眼卫芫荽,随即走了出去。
根据巴意图离开的时辰来推算,想必应该是将送齐云烟回来的马车。
其小妹的病后续还需要服用杜阳秋的药物,方可痊愈。
除非巴意图想他的情人死,否则就一定会放了齐云烟。
宴深的心在一瞬间,就像被橡皮筋绑住了似的,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崩断它,将其弹得稀啪烂。
疾驰的马车,行驶到意蕴酒肆门口后,立马停了下来。
车夫若有所思的看着站在酒肆门口的宴深,而后转身掀开门帘,低声道,“夫人,你说的地方,到了。”
夫人?
难道马车当中的人不是齐云烟?
面无表情的宴深,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门帘的方向。
……
一双从未在眼神面前出现过的,还破了几个洞的绣花鞋与一袭破烂不堪的衣裳,从马车上缓缓而下,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雍容华贵的齐云烟,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变成这番落魄的模样?
即使没有了华服,定也是干干净净的模样才对。
所以:
难不成巴意图这是在玩弄他们?
宴深眼中的怒火喷涌而出。
站在阁楼上,注意力一直放在马车上的卫芫荽,此时也是目瞪口呆。
直到来人蒙着面纱的面孔,映入眼中,二人悬着的心这才安稳落地——是齐云烟。
想来应该是巴意图为了不让齐云烟的出现被人发现,特意令其乔装打扮的。
否则一旦有人发现,被绑架的齐云烟竟然出现在了意蕴酒肆。那其他势力安排的刺客,一定会一批接着一批的杀过来。
因为他们眼下还杀不了宴深,那就杀他最为至亲的人。
这种痛苦,远比宴深自己死去,还要痛苦的多。
齐云烟与宴深对视一眼后,均没有言语,而是大步朝着意蕴酒肆的内院走去。
车夫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这才扬长而去。
意蕴酒肆后院的隔断,随即拉开来,将厅堂与内院完完全全的分割成了独立的两个空间。
内院当中的人可以看到厅堂里的一切,但厅堂里的人望过来却是什么也没有,私密指数可见一斑。
……
数日未见的齐云烟,此时面色极为憔悴,浑身上下也满是泥土,昔日总是服服帖帖的头发竟已经打了结。
这般落魄的模样,是宴深从未想到过的。
显然,被劫走的这些日子,齐云烟肯定是受了苦,而且还是不少苦。
雾气在宴深的眼睛里,腾空而起,“母妃。”
已是竭力克制的嗓音里,哽咽依然清晰可听。
齐云烟没有回答,以为出现了幻觉与幻听的她,选择了闭上眼睛,而后又立马睁开。
再次闭上,再次睁开。
直到重复数次,站在眼前的人也依然还是宴深,她这才敢确定——这不是梦!
眼泪顺着齐云烟的脸颊,一路流淌,胜似夏日的倾盆大雨,压根儿无法止住。
望着宴深的齐云烟,眼睛里满是悲痛,也满是劫后余生的欣喜,“渊儿。当真是你!”
宴深点头,掀开长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母妃,你受苦了!请受儿臣一跪!”
是从何时起的,一向与她保持距离,丝毫不在意她的渊儿,竟担心起她来?
齐云烟的眼泪,顿时流淌得更为厉害了。
她全心全意疼爱了这么多年,将自己所拥有的,他能用得上的东西,都倾囊给出的自己,终于逐渐被宴深所接受。
这对于齐云烟而言,是她这么多年来,最为开心的事情,远远胜过皇上的一切加封赏赐。
“渊儿快快起来!傻孩子,母妃不苦。只要渊儿好好的,母妃别说受苦了。他们纵使要了母妃的命,母妃也丝毫不后悔。”扶起宴深的齐云烟,看着已是痊愈的宴深,频频点头。
她当然知道,慎和通与阮若南之所以绑架她,皆是因为想要报复宴深。
而慎和通与阮若南所不知道的是,自从知道绑架之人是他们后,齐云烟就已经下定决心:
在他们用她去威胁宴深前,她就先一步自杀。
她永远都不会成为宴深的负担。
站在二楼,将一切东西都准备的卫芫荽,此时大步走了下来,打断了宴深与齐云烟的母子情深,“齐贵妃这么多日,在外面受苦了。芫荽让人给你备了热水在木桶里,齐贵妃若是不嫌弃,可好生泡泡,解解乏。换洗的衣裳也已经放至房间。若是缺什么东西,直言便是。只要是齐贵妃所需要的,这绥安长街应该是都能买到的。”
言下之意,需要什么直说。只要她齐云烟说了,卫芫荽就能办到。
可千万不要再使什么计谋之内的,卫芫荽之前不会惯着她,眼下更不会惯着她。
听到此话的齐云烟,立马心生出浓烈的愧疚之意。
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她在往日里是如何对待卫芫荽的。
因此,眼下面对卫芫荽的这份贴心,再想起巴意图与她的谈话,瞬间红透了脸,后悔万分。
若不是卫芫荽想法设法,找到杜阳秋救了巴意图小妹的命,仅凭宴深的势力,齐云烟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走出那间黑暗无光的小房间。
慎和通和阮若南的决定,是剁碎她,然后让她的身体,彻底腐烂在那间屋子的泥土里。
除了这件事情的参与者,谁也不会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尸首全无的情况下,纵使宴深成了天子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没有证据。
齐云烟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卫芫荽的手背,嗓音哽咽地回应道,“对不起,谢谢你。”
卫芫荽没有想到齐云烟会这么直白的给她道歉。
顿了顿,爽朗的点了头,微微一笑道,“齐贵妃是七王爷的母妃,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是过去,我们就没有停留在过去的必要。”
和离之前,纵使卫芫荽的内心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
齐云烟也是宴深的母妃。
如此一来,他们自然也就是一家人。
齐云烟的喉咙当中,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卫芫荽打断了她,“媚儿,好生伺候齐贵妃。”
喉咙动了又动的齐云烟,终究还是将满肚子的话,都咽了回去。
“是!姑娘。”媚儿乖巧地走到齐云烟身旁,带着她朝着楼上走去。
……
直到齐云烟的背影完全消失于视线当中,宴深这才将自己全神贯注的目光,收了回来,“王妃费心了。”
方才宴深还在想,卫芫荽是不是不乐意,对于他决定将齐云烟暂时安置在意蕴酒肆一事,否则为何她都没有出来迎接?
万万没有想到,卫芫荽没有出去迎接的原因,是去给齐云烟准备沐浴更衣的东西去了。
宴深的眼光当中,满是真诚与郑重。
卫芫荽爽快地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七王爷若是想感谢我,就来得直接点。”
“直接点?”宴深不解地看向卫芫荽,“直接是什么?王妃想本王……如何直接?”
卫芫荽转身,朝着灶房走去,“帮我烧柴,七王爷可行?”
不就是烧柴吗……这还能难到他?
“本王可没有不行的时候。”自信满满的宴深,跟在卫芫荽的身后,走进灶房。
……
外域的口味跟绥安的口味是截然不同。
光是看齐云烟那瘦了一圈的身子,卫芫荽就知晓,她自从被慎和通安排巴意图将其绑走后,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和睡过一场好觉。
因此在晚膳的搭配上,卫芫荽特意备了松茸鸡汤,以此让其好生滋补一番。
看着娴熟地拿起菜刀,开始剁鸡的卫芫荽,宴深的目光有些呆滞。
别的绥安女子,是看见蟑螂都能被吓得一蹦三尺高的,但到了卫芫荽这儿,只有能吃和不能吃这两者的区别。
若不是担心蟑螂会毒死人,宴深丝毫不怀疑卫芫荽能徒手捉蟑螂,而后炒一锅端到他面前。
菜刀一下接着一下,重重地砍在菜板上,一只完整的鸡,正在逐渐被卫芫荽分尸成,她所想要的模样。
鲜血溅满卫芫荽围在外面的衣裳,宴深将手中的柴放下,走到案板前,“王妃,不如本王来剁鸡可好?”
如此血腥之事,宴深不想卫芫荽做。
不料,卫芫荽连头也没有抬的拒绝了他的好意,“七王爷的手,怎么能用来砍鸡?”
原来卫芫荽这是在担心他杀生过多,发生不测?
如此想来,卫芫荽定是在意他的吧?
宴深的内心,突然生出一闪而过的窃喜之意。
但越是如此,他就越应当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宴深的手抬起,正准备霸气的夺过卫芫荽手中的菜刀,让她好好看自己展示一番。
只听得卫芫荽不疾不徐的嗓音,在耳边再次响起,“七王爷的手,可是用来砍人的。砍鸡?实在是有些晦气。还是我来。”
实在是有些晦气?
卫芫荽这可是在说他的手沾满了太多的人血,所以侮辱到了鸡?
敢情原来在卫芫荽的心目当中,他竟然连一只鸡都不如?
殊不知,在卫芫荽看来宴深的确不如一只鸡。
鸡可以用来熬鸡汤,给人提供丰富的营养的价值。
但宴深呢?
只能用来熬骨油,还谁也不敢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