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
卫芫荽的马车前脚在门口停下,后脚已经等候在门口许久的许漠,立马迎了上去,“大小姐,这边请。老爷今日不在府中。”
卫斯年不在府中?
“老爷今日做什么去了?”卫芫荽眉头一皱。
“在河边的草地上。老爷说今夜晴,晚些时候会星星满天。老爷说想与大小姐一起,看看星星。”许漠骑着马匹,跟在马车的旁边,带着马车,拐进了一旁的小道。
二十二世纪的卫芫荽,无比喜欢星空,它浪漫而又热烈。
明亮的星光直视着人的内心,将蒙住心的尘土,一扫而光。
没想到,到了绥安朝的卫芫荽,依然喜欢。
小的时候,卫芫荽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人们在形容父爱时,用的是父爱如山。
现在她明白了。
因为山一直屹立在那个地方,坚定而又沉默。
卫芫荽眼里的雾气,腾空而起,“好。老爷近日来,身子可好?”
原本计划让杜阳秋每月前往丞相府一次,给卫斯年把把脉的。
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机能避免不了的下降,更是需要好生养护。
许漠点头,如实回应道,“好着的。杜神医前段时间差人给老爷送来了一些滋补的中药,老爷一直按时服用着。请大小姐放心。”
伴随着杜阳秋的药一起送去的,还有卫芫荽的特意写给他的信件。
信中直言不讳地说道——若父亲不想陪着芫荽与弟弟继续长大,那不喝便是。
胥意蕴已经不在了,他就是卫芫荽与卫元洲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与唯一的靠山。
他自然不能死去,至少在这个一儿一女都还未真正的安定下来的眼下,是一定不能的。
否则日后去到天堂,要如何与胥意蕴交代?
卫芫荽来到绥安的日子,已有一年半载,却未有一天真正的尽过,做为子女的责任。
想起卫斯年头上的白发,卫芫荽的内心,心生出浓浓的愧疚之意,“老爷现在年龄大了,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务必到七王府来找我。切不可怠慢。”
“大小姐请放心,许漠谨记在心。”许漠郑重其事地应声道。
在卫斯年的身影,进入视线当中后,两人立马停止了对话,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保持着沉默。
……
卫芫荽从马车上跳下,随即迎上去,柔声唤道,“父亲。”
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卫斯年,在听到卫芫荽的声音后,瞬间清醒。
睁眼后,抬头望向卫芫荽的他,满目慈爱,“回来了。”
卫芫荽拾过掉落在地的毛毯,给卫斯年搭在腿上,“今夜风大,父亲注意些,别凉着了。”
卫斯年浅浅一笑,“好。”
接受到其眼神示意的许漠,迅速泡了一杯热茶,放到卫芫荽的手中,“大小姐,暖暖手。”
卫芫荽接过,“好。有劳了。”
见许漠退至一旁,抬头看着天空的卫芫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父亲好多年没有与你一起看星星了。”
“是啊。”卫芫荽将躺椅从对面搬到卫斯年的身旁,而后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以后女儿争取多抽时间,陪陪父亲。”
“没有关系,父亲知道你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忙。许漠陪我看,也是一样的。”卫斯年心满意足,且倍感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的卫芫荽,目光在触及到明亮的星星后,分外感伤,“他们说,人死之后会变成一颗星星。父亲看到最亮的那一颗了吗?你说,它是母亲吗?”
卫斯年顺着卫芫荽的目光望过去,一闪一闪的它,在一群星星当中,格外的亮眼。
看着看着,那颗星星就变成了胥意蕴的模样,他未回答卫芫荽的提问,而是叹了一口气,“不知你母亲一个人在那边,会不会孤单?”
卫芫荽摇头,认真地回应道,“我想母亲不会孤单的。因为她在天上看得到,我们都在思念她。”
真正的死去,是被所有的人都忘记。
是啊,他们都在思念她。
热泪盈眶的卫斯年,笑了,“我们的女儿,长大了,长大了。”
待胥意蕴的尸骨找到,他也能放心地随她去了。
这一个人的人间,实在是难熬。
“夏术士推测,母亲真正的墓地在绥安长街,这是大的范围。但具体是绥安长街的哪一个位置,不得而知。”话音落下后,卫芫荽将夏水阳交给她的东西,递给卫斯年。
这些年,走到绥安长街的角角落落,卫斯年都有一种幻觉,胥意蕴也在陪着他走。
未曾料到,她竟真的就在绥安长街。
人间与天堂之间的这种呼应,令卫斯年的情绪,再一次陷入到低沉当中。八壹中文網
原来,她一直在等着他的寻觅。
见卫斯年没有说话,卫芫荽开口,继续说道,“夏术士还说,绥安长街的地势父亲极为熟悉,让我找父亲帮忙。”
“好。父亲定竭尽全力。我们一起努力,争取早日寻找到你母亲。”卫斯年点头,信誓旦旦地说道。
大的方向已确定,就有了目标。
卫斯年坚信,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和夏水阳预料的完全一模一样。
难不成夏水阳,一直都知道卫斯年是怎样一个人?
否则以卫斯年那臭名昭著的表象,怎么可能答应卫芫荽,管一个死去的妻子的事。
看来,只有卫芫荽自己,被表面懵逼住了双眼。
连卫元洲都是一直清楚卫斯年的真实情况的,否则不会那么听话的,去到绥安。
而后住进意蕴酒肆,洗盘子。
目的只有一个,保护卫芫荽。
思及此处的卫芫荽,决定明日带些亲手做的糕点,前往意蕴酒肆。
看看她那个已经成了小厮,日日都在勤勤恳恳擦桌子,孜孜不倦洗盘子的亲弟弟。
……
次日一早。
卫芫荽起来后的第一时间,就已前往东厨,开始准备要给卫元洲带过去的糕点。
忙碌了一大早后,糕点刚出蒸笼,宴深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随即,甚是好奇地望向卫芫荽手中的糕点,“王妃,这是什么?真香!”
话音落下后,不等卫芫荽回答,就伸过手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王妃的厨艺,就一个字——绝!”
卫芫荽白了宴深一眼,这还需要他说?
不用问,卫芫荽也知道肯定是东厨的人去给宴深报信了。
否则一切怎么可能巧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刚熟,宴深推门而入。
宴深一口接着一口,眼见着刚做好的糕点,就要全部空盘。
卫芫荽伸手,抓住了宴深再次伸向糕点的手,“这是给卫元洲带过去的。你再吃,他可就没了。”
天还未亮就起床,目的竟只是给卫元洲亲手做糕点,这也就算了。
关键是,还没有他的那一份。
宴深的内心感到极为的憋屈。
生而为人,大家都是第一次,凭什么被特殊对待的人,只有卫元洲?——他不服!
“本王……也没有用早膳。”宴深面露不悦。
卫芫荽愣了,“所以七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本王也想吃……王妃亲手做的早膳。”宴深的表情,从不悦转成了委屈。
若不是亲眼所见,卫芫荽都不敢相信,此情此景。
“四喜已经给七王爷备好早膳了,七王爷可以过去用膳了。”卫芫荽依然按住宴深的手,不肯松动。
宴深顿时更气了,“你就这么偏袒卫元洲,他有的糕点,本王竟然没有!”
见卫芫荽不为所动,宴深口吻当中,怒意漫溢。
卫芫荽实在是哭笑不得,随即抬头,认真地看着宴深,一本正经地回应道,“七王爷确定要跟卫元洲争糕点?他可是唤你一声姐夫。七王爷这样,显得有些小气。”
姐夫?
被唤姐夫有什么用?
连自己王妃动手做的糕点都不上!
这姐夫,卫元洲不叫也罢。
“本王这可不是小气,本王只是希望王妃能公平对待我们两人而已。毕竟我们两个,可都是属于七王妃的男人。”宴深甚是严肃的,对卫芫荽的观点进行了纠正。
都是属于自己的男人?
卫芫荽实在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那这样七王爷看可不可以,今日的糕点,你们一人一半如何?”
一人一半,显然再公平不过。
“本王看在王妃如此公平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宴深点头,表示同意。
“这糕点原本有二十块,你与卫元洲各十块。七王爷方才已经吃了六块,这是另外的四块。”卫芫荽拿过其中四块糕点,放入一旁的碟子当中。
而后,又将给卫元洲准备的所有食物,都分了一半出来。
堵在灶房门口的宴深,这才端起它们,满意地离开。
留下卫芫荽站在灶房当中,一边整理,一边凌乱。
宴深今日可是发疯了?
不然为何要突然争宠……
……
躲在灶房对面围观的下人们,在宴深离开东厨后,八卦之声立马响起。
“七王爷刚刚可是在撒娇?我是眼睛瞎了吗?”
“没有,我也看到了。”
“万万没有想到我们面无表情的七王爷,原来是有表情的,还会委屈呢。”
“这人只有面对自己爱的人,才会是这样的模样呢!”
“看来,明年的今日,我们七王府就有小世子了!”
哈哈大笑声中,众人开始竞相模仿起方才的场景。
并未走远的宴深,见此情景,脸巨黑无比,却不敢过去斥责。
因为斥责,意味着承认。
只是:
他方才真的有撒娇吗?
他会是为了吃,就那么卑微的男人吗?
——绝对不可能!
(众人:你有!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