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几人和谐的气氛,姜照易和杨峥皆是一副欣慰的样子,一个欣慰自己小子终于开窍,一个欣慰自家姑娘终于有所托付。
但欣慰归欣慰,姜照易心里的不得劲儿还是越来越浓烈,杨老夫人认姜余为孙女,凭着她的处事和为人,定会对姜余好。
可是姜照易是真的没想着让杨珏连花盆儿的把花抱走啊。
但是看姜余目前的这个样子,对杨珏也是有些好感的,甚至说已经动心了也不过分。
旁人看不出姜余冷淡性子下的心思,姜照易却能看的清楚,这个淡雅如水的女儿,如今已经有了些活生生的灵动。
这一切确实要归功于杨珏,若不是已经入了心,姜余哪里会如此呢?
只是家世终究是姜余心里很难跨过去的坎儿,如果最终真的是因为家世,二人不得不分开,那姜余也能说走就走,绝不纠缠。
从此就将年少时的心思深深埋葬在过往里,让它随着岁月湮没,只当那是孽缘。
希望他们最终能扛过世俗的流言,扛过这难以跨越的鸿沟吧,也希望,杨珏能真心的对待他的女儿。
姜照易望着天边灿金色的残云,心里念叨着:“汾儿,咱们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了……”
等饭菜香传来时,姜照易看着即将沉睡在西山边的残阳,微不可查的喃喃道:“汾儿,我想你了……”
都说舟车劳顿,但在杨家众人精心的照顾和无微不至的关怀中,姜余真的觉得自己圆润了不少。
照这个形式发展下去,等到了京城,恐怕要圆润上一圈。
姜余今儿坐在自己的马车上,杨老夫人在午睡,她不能打扰,所以没和杨老夫人在一起。
此时,姜余手里拿着杨珏献宝一样递给她的烤鱼,乐悠悠的吃着,视线却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眼前的明亮少年身上。
骑在马背上的人神采飞扬的模样,渐渐地在姜余的心上挤出了属于自己的位置,这一占,就是一生。
在路上的前六天,都是风平浪静的过了,几人赛着马,比着武,读着话本,吃着点心。
天色暗了就停在客栈或者驿馆,美美的歇上一晚,第二日吃饱喝足,再接着上路,惬意的不得了。
到了第七日,他们已经离开罗水县好几百里,走到了一个完全没有缠绵雨意的地方。
在杨峥依然赢了李仕扬的那天,在杨珏盘算着给姜余再烤个野味的时候,一个山贼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拦在了官道上,只身独影的拦住了杨家整个队伍。
杨峥懒得过来,只让兄弟俩去解决,李仕扬趁机紧紧的挽着想看热闹的杨玳的胳膊,不让她再溜走。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杨珏眉头紧皱的听着眼前这个彪形大汉喊着响亮的口号,诧异的问身边和他一样神色的杨泽:“现在的土匪怎么还是这么土?这句话都喊了几百年了吧!”
杨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皱眉头,实在好奇这大白天的,官道上怎么会有公然拦路抢劫的土匪,杨珏想不通的,却是土匪的口号怎么没变过。
那土匪还自顾自的喊着:“都是聋子吗?有钱没钱,说话!”
杨珏看着他连自己腰间挂着的大刀都没拿下来,心想着这人该不会是第一次拦路抢劫吧,怎么连一副抢劫的凶相都不摆出来呢?
杨珏玩心大起,扬声问道:“有钱怎样,没钱又如何啊?”
那土匪说话时也没想到真的会有人问他没钱怎么办,他们这小地方,从这官道上过的,都是些有钱但请不起护卫的小官儿,看见有规模不大的队伍,他们就会趁机来敲上一笔。
那些当官的胆子小的很,身边的随从又打不过他,往往都会诚惶诚恐的给上些银子,忙不迭的跑掉。
别说不敢说话的,就是吓得尿裤子的也有,还真的从未有人问过他:没钱又如何。
土匪一时间被问懵,只挠了挠脑袋,诧异的说:“看你们的样子,都是赶得起马车的人,怎么可能没钱?”
杨珏对他这个说法倒是感兴趣,“为什么赶得起马车就是有钱?”
那土匪看傻子一样看了杨珏一眼,却还是答道:“这南夏朝,还能有不贪的官儿?”
那大汉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一脸愤愤的说:“县衙里的典使老爷,据人家说,是个未入流的官儿,就连他都贪钱给自己三个儿子娶上了媳妇,你们这阵仗,看起来就不像是不贪的人!”
那大汉说到这儿,杨珏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们离开的这几年,京城中宵小当道,各种吃拿卡要的作风迅速地从京城中扩散到地方官员身上。
这大汉说的没错,县衙里的典使,确实是个未入流的微末小官,也可以说压根就不是个官儿,此等作风却也在他身上出现了。
“你是说,你在这官道上遇到的官员,都是贪官?”
杨泽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了,这地方是俊阳县管辖的地方,虽说是个小地方,却也是从南边往北边走的一条要道,来往的人不少。
其实地处交通要道,这俊阳县不该如此穷的,只是朝廷年年向这些要道所在的地方征税都要重些,足足比别的地方高出两三成。
听这大汉话里的意思,这俊阳县的官儿还都是贪官,那自然更加富不起来了,毕竟朝廷又不给这儿拨款,那些官员贪的,只能是百姓的钱。
举全县之力养几个贪得无厌的官儿,自然只能富几个人。
“啰哩吧嗦的说那么多干啥呢,赶紧的,给钱!”
杨珏玩心已经没了,这大汉的话坏了他的心情,这沉疴冗病更是激起了他的怒火。
杨珏黑着脸从马上下来,也没拿自己的佩剑,就这么赤手空拳的朝着大汉走了过去。
这大汉其实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见杨珏翻身下马的动作干脆利索,行走间脚步又沉稳有力,一看就知道身手不错。
那大汉看着他过来,手忙脚乱的就去解自己腰间的刀,这东西以往从没用上,最多只能算是个给他充场子的东西,所以他便也懒得拿了,就只挂在腰间,吓唬那些人。
他越着急,那短短一截红绳儿就绑得越紧,最后死死地缠住他的腰带,怎么都解不开。
“你别过来啊,我告诉你,我可厉害了,绝对能打得你满地找牙,别过来啊!”
杨珏已经到跟前了,只是虚晃一招,就将这大块头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没等他站稳,杨珏已经近前,一手抓着他的腰带狠狠的往前一带,又被他在肩膀上使劲儿一推,这大汉就失去了平衡,“砰—”的一声,四脚朝天的倒在了地上。
这大汉身子重,这一摔直摔得七荤八素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却也没忘记嚷嚷着:“你小子不讲武德,搞偷袭!”
杨珏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明明是他解不开刀绳,半天也不抬头,只跟那绳子和腰带硬杠,还怪他不讲武德。
总不能真的等他解开了,把阵势摆上了,自己才动吧……虽然区别也不大,都是一招的事儿。
杨珏不仅身手干脆利落,说话也是。
“别咕涌了,你又打不过我,何必站起来再摔一跤呢?哎,我问你,你说你们这地儿是个官儿都贪,那你怎么不去抢他们呀?”
这大汉还想反驳来着,但转念一想,这小子说的也没错,站起来还得再摔一跤,干脆想开一点,躺着算了!
听见杨珏的问话,他满不在意的说:“那些官老爷要去的钱,自己又留不住,抢他们干啥?”
“县衙里养的狗还没破庙里的野狗胖呢,耗子进了县衙里的米缸,都得饿死在缸底,县老爷过的就像个受了灾的难民,我难不成去抢那县老爷的婆娘不成?”
这话倒是令兄弟二人想不通了,怎么?这俊阳县里有正七品的知县、正八品的县丞、正九品的主簿,都是领着朝廷的俸禄的,难不成还能越贪越穷?
这土匪说了啊,连未入流的典使都能贪够三个儿子的聘礼,怎么这入了册的官儿,还过得这么惨不忍睹呢?
“哎,小土匪,说说这是为何?”
“说谁小土匪呢,你才小土匪!我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大侠!”
“哟嘿,刚刚不还是喊着留下买路财呢吗?怎么又成了大侠了?”
“哼,要不是你们这些过路的大官儿狮子大开口,那县老爷又怎么会紧巴巴的挨家挨户收银子?”
这大汉一脸不服气和愤怒,听的兄弟二人更加摸不着头脑。
“什么玩意儿?挨家挨户的收银子?他要,你们就给?”
杨珏这么问,倒是把这大汉想要起身的动作又打消了去,他沉默了良久,才接着说:“不给怎么办呢?那些人没拿到银子,就跑到我们家里,又是打又是砸的……”
大汉说着,一抹难过就这么浮现在脸上,语气却更平静了些。
“我们这些汉子哪能受这个气啊,也不是没还过手,但是那些人说,他们家的老爷可是朝廷命官,动了他们,那老爷可是要将我们满门抄斩的……”
杨珏听着这汉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轻叹一口气,缓缓的卸了力道,让他站起身来。
这大汉刚开始还犹豫了一下,直到杨珏跟他说不会再摔他,才咧着嘴站了起来。
“你说,你们那县老爷收钱,其实是帮你们躲过了被人上门打砸?”
那大汉好像生怕自己没说清楚,连连点头。
“每次县老爷送出去的钱,其实很多都是他自己的俸禄,统共也没多少粮食,送出去一大半,剩下的,还要再匀给吃不起饭的人,县衙里那只大黄,老是饿的啃墙来着……”
杨珏算是明白了,这俊阳县的知县是个贪官没错,却是个被胁迫的不得不贪的官儿,得的那点子钱,恐怕都是进了比他官阶高的那些人兜里。
杨泽听着这大汉的话,倒是有些佩服这知县,想来他这官儿当的,也是不容易啊。
看着这大汉站起身后,郁闷的踢飞了脚下一块碗大的石头,杨泽倒是动了些别的心思。
“你也看见了,我这弟弟身手不错,你要不要跟着他,学些本事,再回家去好好的收拾那些上门来打砸的家伙。”
这大汉听着,其实是有些心动的,但又有些犹疑。
杨泽接着说:“你不用担心那抄家的鬼话,就算是真有人敢上门闹事儿,也有我们呢,我家老爷刚好是个大官儿,只要你不是犯下了冒犯皇亲国戚的大罪,也不做那些个作奸犯科的恶事儿,就没人敢在我家老爷的庇护下,动你一根汗毛。”
这大汉听见此话,心动极了,当即就应下,却也再三的问杨泽他说的是否属实。
杨珏不太明白自家兄长怎么突然就搞了这么一出,在眼神询问后,杨泽朝着那汉子踢飞的石头那边抬了一下脑袋。
杨珏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在看见那块已经碎成两半的石头和被石头撞出一个大坑的树干时,瞳孔微微一缩。
他明白兄长为什么想留下这个人了!
看见杨珏惊喜的神色,杨泽也一笑,继续对着大汉说:“我们此时要去京城,不能耽搁,你又说这问题不是出在县老爷身上,我们也不能把人绑了或者杀了,所以这县里的事情,暂时还没办法解决。”
大汉想得通,杨泽说的都没错,那些拿了钱的官老爷,又不在这儿停留,拿了钱就走,想要解决这事儿,找俊阳县丞当然没用!
“那些贪上去的钱,多半也是进了那些京城里的大官儿手里,不如你跟我们去京城吧,从源头上解决这个问题。”杨珏说。
“行啊,我还没出过这俊阳县呢,跟你们走就跟你们走,反正我也没钱,路上你们得管我啊!”
“你不去和家人打声招呼吗?”
这大汉摸了摸脑袋,略显憨厚的说:“我就一个老娘,前年走了,现在孤家寡人的,和谁打招呼去啊?”
兄弟二人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汉子,倒还真是憨厚的可以。
“哦对了,我叫张全,不过大家都叫我大牛,你们也叫我大牛就行!”
就这样,大牛打个劫,把自己劫上了杨家的船,从此跟着杨珏,在京城里活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