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年,九月二十三。
天色才刚刚大亮,无边无际的明军便踩着初秋的薄雾,向十里之外的抚顺城进发。
今日,势必拿下抚顺,收复失地。
曹文诏望着身后的明军,忍不住的心生感慨。
曾几何时,他们只能龟缩于沈阳城中,望着城墙之下耀武扬威的建奴而咬牙切齿,不敢有丝毫动作。
但是仅仅一年多时间过去,明军便可大军压境,进攻女真腹地。
因为都是步卒的关系,明军的行进速度并不快,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方才将阵营向前推进了数里。
离抚顺越近,大军行进速度越慢,因为要时刻保持阵型,以防不知是否会突然出现的女真铁骑。
"停下。"
曹文诏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凝重,紧紧的盯着前方树林,他已经能隐隐约约听到大地上传来的震动声以及沉闷的马蹄声。
"准备迎战。"
伴随着一声厉喝,明军先前部队迅速持盾向前,将走在最前方的曹文诏等人护在身后。
此次明军阵型较之以往有了些许不同,在藤牌兵身后的不再是手持劲弓强弩的弓箭手,而是手持火铳的神机营。
他们就替代之前弓箭手的位置,对女真人的铁骑展开第一轮打击。
"儿郎们,封妻荫子,就在今日。杀!"
曹文诏怒目圆睁,自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低吼,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杀!"
明军的阵营中顿时响起了冲天的喊杀声,惊得树林之中的鸟禽落荒而逃。
就在明军的喊杀声响起的瞬间,自远处的树林之中突然驶出了数千铁骑,用力挥舞着手中的长刀,从嘴中发出近乎于野兽一般的嘶吼,向着明军的阵营杀来。
顿时,伴随着呛人心肺的硝烟,明军阵营中顿时响起了火铳的轰鸣声。
行驶在最前方的建奴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掉落马下,惨死于身后同伴们的马蹄之下。
鲜血再度浸透到了这片大地之上。
"打得好!"
见此情形,端坐于马上的满桂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好。
彼此还未结束,建奴便已经先行折损部分人马,这边是良好的开端。
不过马祥麟的脸上并未有丝毫喜色,反而还有阵阵寒霜。
他乃是神机营统领,自然知晓自己麾下这支火器部队的弊端。
火器看似射程较远,威力巨大,对于骑兵有着良好的压制力,但是始终有一个逃不过的弊端,便是装填极慢。
第一轮齐射之后,需要十多秒的装填时间,才可以勉强发出第二轮的射击。
而眼前的第一轮齐射,对眼前的鞑子仅仅只造成了近百人的损伤,这样的结果显然不能令马祥麟满意。
不过马祥麟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是神机营第一次对上行动迅捷的女真骑兵,能够有此表现已经算是发挥合格了。
毕竟距离重新整顿神机营,才刚刚过去一年多的时间...
就在马祥麟怅然的时候,剩余的建奴骑兵便杀至明军阵前不足十步。
最前方的藤牌兵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面前建奴脸上嚣张的笑容以及眼中的疯狂。
"放箭。"
其实用不着满桂下令,就在神机营士兵们集体下蹲装填火药的时候,手持劲弓强弩的弓箭手们站了出来。
对接踵而至的建奴们展开了第二轮袭击。
闪烁着寒芒的箭矢猛地插进了建奴们的胸腔之中,令得他们脸上嚣张的笑容为之一顿,先是下意识的看向插在自己身体上的箭矢,随后便是猛地掉落马下。
但是虽然建奴倒下了,可是他们麾下的战马仍在疾驰,仍然保持着绝对的冲击力向明军阵前冲来。
"肃立,矩阵。"
曹文诏见状一声厉喝,示意藤甲兵顶住最前方战马的冲击。
倘若阵型被这受了惊的战马们冲散,那么被藤甲兵紧紧护在身后的神机营士兵以及弓箭手们便立刻犹如待宰的羔羊一般,任由建奴冲杀。
最前方的明军们听到曹文诏的声音后,近乎是下意识的举起了手中的藤甲,深吸一口气,将力量全部集中在自己的双腿和双臂之上。
像这样的训练,他们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不知晓曾完成了多少次,早已深深的刻在他们的骨子里,成为了一种肌肉记忆。
受了惊的战马,顷刻之间就到了明军阵前,失去了主人控制的战马,带着无可睥睨的冲击力,狠狠的撞击在了由明军血肉之躯组成的阵线。
巨大的冲击力,顿时引得最前方的明军们喉咙一热,猛地吐出鲜血。但即便是这样,明军们也紧咬着牙关,死死的支撑着,未曾后退半步。
"放!"
马祥麟的眼角有些湿润,这是他一次与建奴野战,他清楚最前方的明军们是在用身体为神机营创造第二次射击的机会。
神机营众军士自然察觉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幕,皆是心神狂跳,身体的鲜血直冲脑海。
轰隆。
终于换弹完毕的神机营带着满腔激愤,完成了第二轮齐射。
令得依旧嘶吼着的建奴骑兵再度减员,场中的哀嚎声响彻云霄,血腥的味道清晰的传到了阵前明军每一个人的鼻子里。
"换阵!"
完成了两轮齐射过后的神机营快速向着身后跑去,他们已经完成了他们今日的使命,接下来便是最为残酷的肉搏战。
随着曹文诏的一声令下,最前方的藤甲兵也在强忍着身体上的剧痛,完成新一轮的阵型变换。
手持长枪的明军们重新占据了刚刚神机营士兵所处的位置,他们将在藤甲兵的保护下,向着前方的建奴厮杀。
"刺!"
如今已经不需要曹文诏厉声指挥,刚刚换阵完成的长枪兵几乎同时自口中发出一声厉喝,将手中的长枪顺着身前藤甲的缝隙之中,向前方刺去,狠狠的插在建奴胸腔之上。
即便是明军配合默契,上下一心,但是依旧有藤甲兵抵挡不住前方建奴骑兵的冲击,踉跄之下倒地,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藤甲之外。
不过还未等端坐于马上的建奴发出狞笑,倒在地上的明军便舍弃了手中的藤甲,从腰间抽出了长刀,赶在战马将其践踏之前,狠狠的将一刀插在战马身上。
即便是死,他们也要死得其所,让建奴付出血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