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黑红交织的战场之中,满是肃杀。
休整了大半个时辰的白杆军,才刚刚涌入战场,便是展现出了寻常士卒难以比拟的战斗力。
非但直接稳住了水西土司的颓势,而后更是迅速的掌控了场中的局势,令得沙氏夷兵无可奈何的同时,也是令安武功心生畏惧,心中惊骇异常。
此时的他已洗去了脸上的血污,正恭敬的立于镇南将军鲁钦身后,一脸愕然的盯着不远处的战场。
平素他自诩勇武,对于族中的儿郎们也是信心颇足,自认难逢敌手,毕竟他们水西土司于贵州传承千年,岂是浪得虚名?
也正是这种来自于骨子里的自信,才令得安武功不顾大军长途跋涉,便径自主动请战,全然没将沙氏土司放在眼中。
在他的心中,除去贵州的水东土司宋氏之外,没有夷兵可以与他们水西族中的精锐士卒相抗衡。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王弄山土司沙氏称霸滇东南,却是在交战初期,径自落入下风,全靠着人数之优势,方才逐渐稳住了局势。
安武功有绝对的自信,倘若他所率领的族中精锐能够再多上一些,定然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平定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司。
但是眼下场中所发生的一切,却是颠覆了他的认知,那四川的白杆军刚一投入战场,便是迅速的稳住了局势,而后竟是令得愈战愈勇的沙兵们出现了些许败迹。
如此恐怖的战斗力,不由得令安武功心神一凛,目瞪口呆的望着场中的一切。
这就是曾经与辽东建奴血战,而不落下风的白杆军吗?竟然恐怖至此。
此时的安武功突然有些理解了,为何自己的父亲在闻听白杆军进驻贵阳城之后,便是"自降身段",主动深夜前往贵阳城,面见贵州巡抚王三善。
有这么一支战力强悍的军队在,的确用不上他们水西土司了。
"大人,那些沙兵们恐怕坚持不了太久了.."
有些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之后,安武功收起了心中的轻视,颇为谄媚的冲着身前的镇南将军说道。
在来时的路上,他已是知晓,他们水西土司以及秦邦屏所率领的白杆军均要听从镇南将军的调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此战过后,本官定会亲自上奏天子,为水西土司请功。"
"大公子,辛苦了。"
闻听安武功的话语,鲁钦也是缓缓扭过了头,自脸上挤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不置可否的说道。
或许水西土司怀有这样那样的目的,但是至少在这场战役中是出了大力的,极大的消耗了沙氏夷人的体力,从而为白杆军争取到了足够多的时间。
换句话说,白杆军之所以刚刚投入战场,便是起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由安武功所率领的水西族人已是将那战场之中的那些夷兵们的体力消耗的差不多了。
受限于地形因素,沙氏老寨之中的夷兵们并不能一股脑的涌入战场,不能完全发挥出他们人数占有的优势。
这就给了白杆军"表演"的机会。
所谓"白杆军",乃是由秦良玉的丈夫,石柱土司马千乘训练的一支善于山地作战的特殊兵种。
此兵种所持的白杆枪是用结实的白木做成长杆,上配带刃的钩,下配坚硬的铁环,作战时,钩可砍可拉,环则可作锤击武器。
必要时,数十杆长矛钩环相接,便可作为越山攀墙的工具,悬崖峭壁瞬间可攀,非常适宜于山地作战。
由于武器特殊并且颜色扎眼,故而人们便习惯将这支特殊的军队称之为白杆军。
万历二十六年,播州宣抚使杨应龙勾结当地九个生苗部落举旗反叛,围攻成都城。
石柱土司马千乘奉命平乱,率领着其麾下三千白杆军参战,发挥出了重要的作用,也令得白杆军第一次登上了历史的舞台,为众人所熟知。
而眼下由秦邦屏所率领的"白杆军"相对比之前,装备则是更加精良,除去手中持有的武器依旧为白杆之外,身上所穿的均是由明廷兵仗局所锻造而出的铠甲,头上也大多带着头盔,仅露出一双眼眸。
也正是凭借着身上所穿的盔甲,才能令得这些白杆军们再无"后顾之忧",不必去考虑身前不时刺出的长枪与利刃,只是一股脑的将手中的白杆向前方沙兵的身躯刺去。
"卑职不敢。"
闻听鲁钦的言语,安武功不敢拿大,脸上流露出一抹惶恐,连忙肃声说道。
他们水西土司世袭贵州宣慰司,他身为水西大长老安邦彦的长子,其身上自然也是有官职在身。
"估摸着快了,那沙氏坚持不了多久了。"
又是瞧了一眼场中的局势,鲁钦手指着于战中之中"困兽犹斗"的沙氏大将,斩钉截铁的说道。
站在此处高岗之上,可以将不远处的战场尽收眼底,他已是能够清晰的瞧出沙氏的阵型已然有些混乱,恐怕用不了多久便是会自行溃败。
而那名被数十名夷兵簇拥在中间的大将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刀,鼓舞着阵中的夷兵。
但是很显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努力都显得有些徒劳,那些夷兵们非但没有稳住阵脚,反而是愈发混乱。
相反明军这边,白杆军们则是愈战愈勇,秦邦屏催动着胯下的战马,在身旁十数名亲兵的簇拥下,如入无人之境,无人敢撄其锋芒。
被逼到绝路的沙氏大将自然也是发现了于阵中大杀四方的秦邦屏,而后像是为了扭转局势,竟是率领着身后的几十名亲兵越过沙氏士卒堪堪维持的军阵,径自朝着秦邦屏杀去。
见状,鲁钦的脸上先是露出了一抹意外的神色,而后便是迅速的升起了一抹残酷的笑容,有些同情的吧唧了一下嘴。
这些蛮夷土司们,怕是真的忘记了中原王朝的"优势所在"。
似乎是心有所感一般,不过是一个愣神的功夫,王弄山脚下便是响起了令人有些陌生的"火铳声"。
放眼瞧去,刚刚还势头颇足的夷人大将早已跌落于马下,生死不知;而秦邦屏则是安稳的立于马上,外侧的十数名亲兵正一脸惊喜的摩挲着手中的火铳。
周遭的沙氏夷兵们先是一愣,而后便像是被稻草压倒的骆驼一般,丢掉了手中的兵刃,自顾自的朝着老寨跑去。
大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