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多久能赶到延安城外?"
瞧了瞧即将下沉的日头,孙传庭清了清嗓子,问向身旁的亲兵贺人龙。
自打今日清晨将军粮分给了富平县的那些流民之后,孙传庭便率领着身后的秦军士卒舍弃了一切不必要的物品,全力赶赴延安城。
"督抚,如今我们已经算是踏进延安府的地界了,再有五里便到府城了。"
瞧了瞧道路两旁脸上露出不安神色流民,贺人龙收拢了心神,冲着孙传庭抱拳说道,因为接连赶路的原因,他的声音已是有些沙哑。
除了贺人龙之外,身后的秦军士卒已是人困马乏,全靠着最后一点精气神勉强维持。
"还有五里便到了吗.."
听到此话的陕西巡抚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本来应该对即将到来的战事全神贯注,但孙传庭却始终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心情也不知道是复杂亦或者放松。
虽说早在他就任陕西巡抚之前,天子便是话里话外暗示过他,陕西或有民变发生,令他严阵以待,不得轻视。
但是他原本以为凭借着自己的多方手段,应当能缓解陕西已然有些尖锐的土地兼并问题,进而给予百姓们生存的空气。
但是他还是低估了接连不断的天灾对于百姓们的影响,去年那场世所罕见的旱灾以及持续月余不曾停息的"白灾"就像是压在骆驼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让百姓们戴上了沉重的枷锁,彻底的失去了生存的空间。
现如今延安城外的乱民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即便是他此行不利,待到三边总督崔景荣的大军赶到,也可轻而易举的扑灭叛军。
但是延安城外乃至整个陕西境内数不胜数的流民却是孙传庭即将要面临的更严峻的考验。
眼下不过三月下旬,但空气中却是已然出现了一丝暑意,甚至尤胜过去年,若是这般持续下去,定会重蹈去年的"覆辙",令得无数百姓颗粒无收的旱灾又会卷土重来,届时将会带来更大的再难。
到了那时,定然会有更多活不下去的百姓选择揭竿而起,谋求一条生路。
一念至此,孙传庭只觉内心有些疲惫,他不知道是该去怪那些茫然随同的流民,还是该怪这喜怒无常的贼老天。
"督抚,趁着儿郎们尚有一战之力,冲杀过去吧!"
没有理会心情复杂的陕西巡抚,贺人龙望了望身后的士卒们,有些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唾沫。
现如今他们的队伍之中已是没有半点口粮,甚至儿郎们已经饥肠辘辘,饿了整整一天,如若再不从叛军手中抢得一些粮食,恐怕这些从未经历过战事的士卒们便会不战自溃。
任凭由孙传庭一手操练的"秦军"最为注重军纪,但也架不住儿郎们肚中饥饿,现如今唯一的破局之法便是径直杀到延安城下,与叛军决一死战。
若是就此耽搁下去,且先不提儿郎们是否会啸营,单是那些叛军们是否会借机生事便是一个萦绕在众人心头之上的难题。
毕竟,他们此行这一路上,除了今日清晨在富平县遇到的那些流民之外,再无遭遇任何大规模的流民。
如此便不难推测出,富平县的那些流民定然是叛军首领有意而为之,想必此时那叛军首领定然也是知晓他们军中粮食空缺的情况。
与其被那些叛军找到机会,逐个击破,倒不如趁着儿郎们精神尚好,还有可战之力的时候,冲杀过去,搓一搓叛军的锐气。
只要能够将今晚撑过去,那些叛军便是不足为提了。
贺人龙就不信,这伙突然冒出来的流民也能像昔日的山东叛军一样,拥有诸如魏国公府以及东林党魁那样的"后台",可以弄到大明军中严格管控的制式铠甲以及火器。
毕竟这陕西临近的河南,山西等省份可都被天子牢牢掌控在手中,各地藩王也是老实到不行。
听得此话,孙传庭也从自己的万千思绪中醒来,望着逐渐西沉的日头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早在他下令将军粮分给那些眼睛都绿了的流民的时候,他便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现如今也到了检验真功夫的时候了。
即便是身后的儿郎们长途跋涉多日,又足足一日没有进食,但他依然笃信,那些手无寸铁的流民定然难以阻挡他秦军儿郎们的兵锋。
"儿郎们,怕不怕!"
在众人殷切的眼神中,高居于马上的陕西巡抚猛地抽出了腰边的长刀,掉转马头,冲着一众秦军士卒喊道。
此时的他,不再是一名进士及第,代天巡狩的封疆大吏,反倒是像一名征战沙场多年,做最后战前动员的宿将。
"不怕!"
身后的五千秦军士卒先是一愣,而后便是猛然爆出了冲天的呐喊声,直令得道路两旁的流民们下意识的跪在地上,在空中盘旋的鸟兽也是四散而逃。
人人脸上皆是闪烁着疯狂而又狰狞的神色,用冲天的呐喊声抒发着心中难以言喻的激动。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们这些人终于到了检验真章的时候了。
整齐的呐喊声伴随着带有一丝凉意的风,令孙传庭刚毅的面容上泛起一抹满意之色,这便是他亲自操练的秦军,这便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儿郎们。
大明江山,还容不得些许魑魅魍魉从中作祟,这些人需要图谋"宏图霸业"还要先问一问他孙传庭是否允许。
望着逐渐西沉,已然有些暮色的日头,孙传庭猛地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长刀,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众人的耳中:"秦军所属,杀!"
"杀!"
"有我无敌!"
"大明江山永在,日月山河永在!"
回应孙传庭的,是一张张因为激动而有些涨红的脸庞,他们不约而同的挥舞着手中的兵刃,重新迈起了整齐的步子,向着前方而去。
在这等情绪的感染之下,道路两旁的流民们也是不约而同的冲着京师的方向叩首,口呼万岁不止。
一时间,天地都仿佛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