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休假，我终于回想起了那个被我冷落多时的小家。不是我冷漠，兵团休假本来就不算多，有跑回家的时间还不如寄一封交代近况的家书来的痛快和划算。
最主要的是，我并不擅长面对这边的父母。
曾经的我，哪有这样能近距离体会世间血缘联结最近的两人照顾的机会啊。即便之前能够利用身体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亲近言辞举动，可是过后独自一人时还是会感到不自在和陌生。
但我深知，这种不自在的抗拒绝不能展示在他们面前。
为了曾经的艾丽娅，也为了接手后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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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快忘了原来我还有一个女儿呢。”
“亲爱的母亲，这不是最近比较忙嘛~您看，为了赔罪，我专门给您买了肉干和点心。”
“……那纯粹是你自己想吃吧！”妈妈躺在藤椅上悠闲地在阳台上晒着太阳，然后抬手指了指我刚搭上去的布料，“说了多少遍，要把床单全部展开晾！在兵团待的连家务都不会做了么？”
“是是是。”你要是现在让我打扫厨房，我能做到还你一个新厨房。想起被洁癖支配的那一天，我倒吸了一口气。
时间追溯到一小时以前。
“我错了啊，真的错了！您就放我进去吧！我没拿钥匙啊！”我在外面有气无力地拍着门，隔着门板妈妈怒极反笑的声音透过来，“这位小姐可能走错了家门口了，调查兵团或许才是你的家。”
“……呜，这话好像没毛病……”
“艾丽娅·达拉伯恩特！”
“呜哇，这都听得见啊！您就念在我无知的份上放我一马吧……”
大概经过十分钟的晾晒，她才把我放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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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奴役了半天，我捧着苹果以为终于可以享受一下休假的清闲时光时，重新被妈妈从沙发上揪了起来，她把饭盒扔到我手里。
“喏，新工作~把你爸的便当给他送去。”
“啊？又要我出门啊……”
“跑个腿还能累着我们的士兵小姐吗？你们士兵的体力应该很不错的吧~”
见她意有所指，我顺顺头发没再吭声。
“……行吧，我理亏，您好好歇着。”离开前，我还是跟妈妈通了气，“晚上我可能会回来晚一点，记得给我留饭啊。”
“知道了。”她挥挥手，并没有问我要去哪。
打听清楚当地驻扎兵团的总部位置后，我拿着母亲手绘的抽象地图眼皮跟着跳了跳，这种鬼才看的明白吧。只好厚着脸皮跟门口的士兵说明了来意，好心的年轻士兵倒是没有为难我，直接领着我到了我要找的办公室门前。
我想，我没看错门口的牌子，那写着的是分队长办公室。
“弗兰克分队长正在开会，你可以在这等一会。”年轻的金发士兵腼腆地冲我笑了笑，我站在门口有些犹豫，“这样没问题吗？虽然是家属，直接在办公室等会不会……”
“没事的，平时分队长夫人都是直接这样进来的。”
“…好吧，我明白了。”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宽松。
“那个，还不…不知道怎么称呼？”士兵局促地挠挠头，“啊……我的意思是之后向分队长汇报总要告诉他是谁来了。”
“哎呀，这倒是我失礼了，我叫艾丽娅·达拉伯恩特。”
“你好，我叫约纳斯·费力克斯。”金发驻扎兵礼貌的对我行了军礼，奈何我手里提着篮子，只好站直身子对他笑了一下，“你好，约纳斯前辈。”
“不不不，前辈什么的称不起，咳，那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估计长官会议很快就能结束。”
“我明白了，麻烦你了。”
这几个月的时间，我大多还是两周一封信寄回家，所以也难怪妈妈在我休假回来时为难我。
办公室里的书桌上有些凌乱地摆着各种文件图纸，桌子中心是正好看到一半的文件。显然是中途被叫去开会的样子，桌边还有闲心摆了一瓶开得正盛的花束，用来清新空气倒是不错的选择。墙上一个有些老旧的木质摆钟，正滴答滴答的认真工作。不过真要说起来，这里的环境可比调查兵团好的不是一点半点，兵团与兵团的差别是这么大的吗……
过了一会，“叩叩叩”三声敲门打断了我的观摩进程，在我还没来得及想怎么回答，门外就先传来了熟悉的男声，“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我笑答：“当然可以~弗兰克分队长。”
他没着急马上进来，而是迈开半步后与跟在自己身后的副官聊了几句，待副官行礼离开后才完全进来并合上了门。
几月不见，他的颊边瘦削了一些，跟我同色系的淡金色短发一丝不苟的梳成了背头，精神看起来还不错，金色镜框后的眉眼弯弯带着十足的温柔笑意，胸口处的蔷薇图案随着他的步伐摆动带入到了我的视野范围内。
接着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才拍拍头示意我坐下，“现在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艾丽娅。”别看表情温柔似水，说出来的话里尽是些变味的调侃意味。
“…哈哈，您就别跟妈妈似的阴阳怪气了。今天妈妈差点就不让我进家门。”
他斜我一眼：“那也要从你自身找问题。”
走到办公室一边他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弯腰放到我面前一杯后，才端着另一杯坐到了我对面，高大挺拔的身体陷到了会客沙发之间，看到了我放在手边的篮子时，他微微挑起半边眉毛，表情有了些许滑稽搞笑，“所以你这是被指使来送饭的？”
我这才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把篮子里做好的便当和洗好的水果一并摆了出来，“是啊，今天为了赎罪，我可是当了一天的跑腿工。”然后讨好的冲着他笑了笑，“说起来我还要恭喜你呢，弗兰克分队长？您这都当上了分队长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事实上，刚接手没多久，所以也没来得及告诉你。不过看起来，你这调查兵可比我这分队长忙得多啊。”爸爸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打开饭盒后向我示意了一下，“哦~不错嘛，要不要来点？”
我摇头推说吃过了。
显然家里这两位对我意见颇大，我也无从争辩，“您也清楚吧，上次出墙施行的新阵型出现了不少意外状况，光是针对改良后的训练之类的。我周末休假都直接瘫在宿舍睡觉了……嘛~这么说可能不负责任，但至少信什么的我还是有好好寄的……”
他哼了一声往嘴里塞了一块肉，有点含糊不清开口道：“可别这么说，咱们分管兵团不同，对你们调查兵团的一系列方针我也只是会议上听说过。不过真说起来，你们的埃尔文分队长是个有想法的，这个阵型要是使用得当应该能降低不少死亡率，但这次效果不是很明显啊。”我倚到沙发靠背上点头，“的确没错。”
大概是吃饱饭心情好了不少，他终于恢复到了原本的态度，“本来刚才开会结束，约纳斯那小子跑来跟我说你来了，我还不太相信来着。”爸爸端坐起来自我肯定地点点头，认真的开口欢迎了我，“不过看到你平安无事比什么都重要。艾丽娅，这一段时间辛苦你了啊！”
我看着他笑出声，“恩，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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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驻扎兵团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路过门口时，我又遇到了那个叫约纳斯的金发士兵，他当时怀里正抱着木箱，碍于视线只能偏过头看我，灰色眼睛眨了眨，询问道：“你这是要回去了吗？”
看了看他手里抱着的木箱，我边侧身给他让开了路边回答，“是啊，已经待的够久的了。这些看起来可不轻啊，要不你先忙？”他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箱子，抿嘴微笑了一下，“那就不送你了，艾…艾丽娅。”可能意识到不妥，又改口道，“啊…抱歉，直呼名字什么的…”
“没关系，我不也直接叫你约纳斯了吗？对了，我想问一下离这边最近的花店在什么位置啊？”
他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很热心跟我讲隔着一条街道的拐角处有一家花店，价格也比较实惠。我点点头，记下了大概位置。
“你放心吧，很好找的。”
“谢谢，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我向他挥挥手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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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的钱实在有限，尽最大努力不多不少凑了5朵百合。
说到底不过是当是聊表心意而已，这是我站在墓园里的唯一想法。回墙后对逝去战友的哀悼已经过去了几个月，这几月不曾休假，就更不用说来这边的机会了。
我掏出手帕拂去石碑上的微尘，弯身放下最后一朵花。这里的守墓人听说是曾经兵团的退役老兵，虽是尽数全白的须发，却精神矍铄的日复一日守在墓园的一角，但你真要问他何时退役又因何退役他却避而不谈。
但他能记得每个人的安葬位置，每个人。
“你倒挺愿意来这种地方……兵团还不够你们忙的吗？现在的年轻人时间倒是真多。”
哦，还有就是说话不怎么好听。
我没看他，只是找到他小屋外安放的木质长椅坐了下来，他拿着锹又哼了一声转身进屋，我闭眼养身的同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回答了他，“老爷子，我这是正大光明休假，合情合理。”
下午的阳光正好，墓园又极其空旷，除了一堆镌刻名讳的石块就只剩下植物的陪伴了。这时一股馥郁花茶热气涌入鼻尖，我睁眼向上看去，那是一只充满褶皱和几块老人斑的宽大手掌，他正张着手握着一杯热茶递到了我跟前。
就是脸上的别扭神情促使着他不正眼看我，我接过捧在手心，刚喝下一口，就听到他正经说道：“用这帮躺在地里的人养出的花茶味道如何？”
你说我是吐出来好一些还是咽下去好一些呢？
“……”
见识到我纠结表情的他抖动着嘴唇笑了，一屁股坐到我旁边，“开玩笑而已。”见我咽下去后，他也就着手喝了一口自己手里的茶，眼神放远悠长，嘟囔了一声：“你说你老来这种死人待的地方干嘛？光是我记得的时间你都来了五次了。”他夸张的挥舞着五根粗壮骨节突出的手指到我眼前。
我又咽了一口茶，“才五次而已，主要这里能让人静心啊。而且我也在给自己找个地，方便以后埋的时候不会被随便开块地埋下去。”我指了指旁边的空地，“您觉得那个位置怎么样？”
“你这什么鬼逻辑……年纪轻轻的跟个历经沧桑的老头子一样可不行啊。”他皱起眉，哼哧一声，“那地儿就在我家旁边，你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想天天被你打扰啊。”他这副口吻总让我想起一个人，于是不由自主的我对他还是生出几分亲近感。
“离得近点有什么不好的，”我说，“那地方太阳光充足，方便我晒太阳。”
“死都死了，还晒什么太阳。”
“老爷子您可真过分啊~”
他坐着挺直腰板，穿着短靴的脚跺了跺地面，连带着木椅都晃了一下，“我看你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估计地下也没人收你，收起那些有的没的心思吧。”
所以，这边的守墓人是个温柔的老好人，这点我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