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么形容炮弹的爆炸声是否合理，在爆炸的一瞬，和煦的风才刚刚擦过耳边，随着那几枚人工爆炸物的陆续四散裂开，我仿佛听到了从大地深处传递回来的搏动回声，由着一根无形的引导线连接着站在地面上的每个人，是直抵心脏的搏动回响。
“技术2班进行最后一次弹药检查……喂，你们不是技术班的吧，赶快给我离弹药着陆点远一点！听到了没！”
“测地保障已就绪，随时可进行发射试验。”
“新型榴弹测试，第十二次执行打击。”
驻扎兵团联合技术班将两台实验型改装榴弹炮拉到了在罗塞之墙东部某处平原开始了期待已久的改装实验。
那是喧嚣过后带来的璀璨。
掌心隐隐开始渗出湿意，我盯着远处被摧毁掉的目标物久久不能回神，随即松了口气。
成功了。
这就意味着榴弹改进过后的命中率从原先的50%-60%提升到了70%-80%。从想法的诞生到最终落实，一拖就是将近三年……如果期间没有志同道合的回应，或许这个流于形式的想法只会成为脑内被淹没起来并逐渐消散的无谓记忆。
这一日阳光正好，无挂无碍的飞鸟从空中掠过，和暖的微风拂过耳畔，我跟着韩吉班目睹了这个墙内世界最新的炮弹改造实验完美落幕。周围的人有的欢呼，有的还是绷着脸正儿八经的在手中纸板上不断涂写，只是那落笔的动作也有些颤抖。
“接下来……只要更换掉城墙上的炮台进行二次实验……再然后，建造可移动型轨道即可实施全方位的精准打击——”说话的人似乎吸了吸鼻子，话语清晰却带着明显波动。
“我们人类终于离消灭巨人的方向又迈近一步了。”
看似小小的一步，然而背后究竟花了多少心血，恐怕只有受过患难的大家，才懂得现下这种表面上的冷淡平静，实际藏着多少痛苦和心酸。
“只可惜，这种榴弹炮太过笨重，无法适用于出墙后的移动战斗……”我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站在我旁边不停记录实验数据的妮法短暂停了笔，赤色姬发正随着风轻轻飘动，细碎的光攒在眼底最后在嘴角汇集成一抹弯弯笑容。
“别垂头丧气啊，艾丽娅，这可不像你。有了这样的模型在前，还怕以后不能更新换代吗~”
“妮法说得对，路总要一步一步的走嘛~即便现在我们前进的步伐还极其缓慢，但只要一想到这是为了将来人类可以真正脱离恐怖，走向解放的话，一切都是十分值得的。”
韩吉的手重重拍在我的肩膀上，隔断在镜片之后的赭红双眸犹如持续燃烧着的火焰，她将那灼烈温度源源不断传递给我，似乎透过上升的缕缕硝烟看到了未来真正属于自己的蔚蓝高空，韩吉发出的声音也十分透亮，“艾丽娅，这就是我想带你来看的成果，可千万别小看人类压抑已久的好胜心啊~”接着她话头一转，带着些俏皮神色低了点声音，“嘛，这回也是多亏了总统和司令在背后的游说支持……”
她的话逐渐从我耳边远去，借着脑内已经逐渐模糊的记忆，我开始怀念曾经时代里存在的装甲坦克之类的先进武器。要是科技水平能达到那个地步，巨人什么的血肉之躯哪里抗得住。
……说到底，我还是因为看不到未来而感到有些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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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听说实验进展的还算顺利，但你回来之后这一副便秘表情算怎么回事？”
利威尔在复健结束后的休息间隙里简短评价了我的垃圾表情，我趁他不注意偷偷拿袖子快速擦了擦脸上快滴下来的汗，然后侧过头趴在桌面上，不想再动弹。只见他将训练器材归置到一旁的架子后，才坐到了我对面的椅子，抬手敲了两下桌面以示提醒。
我闷闷出声，“没有吧，肯定是你的一大错觉。”
“我还没有迟钝到会分不清人的表情……喂，艾丽娅别以为我没看到你用袖子擦脸！”考虑到此次改造计划受到的多方阻力，利威尔即便没有亲临现场，但还是有心派人打听了一通实验期间是否有人刁难调查兵团的成员。
被识破后的我也懒得再遮掩，抬起胳膊把已经明显洇湿出一块痕迹的袖筒搁在了他的眼皮底下，“来得急，所以忘带手帕了，反正一会也要去洗……唔……”一块白色物体被正中丢在脸上打断了我的话，他嫌弃的一手撑脸看我，“即便一会要去清洗干净，现在我也看不得你这邋遢样子。”
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我可着劲糟蹋了那块闻着还挺香的手帕。
“那我洗干净之后再还你。”
看了看被我糟蹋的手帕，我默默叠好准备塞进自己的口袋，利威尔见状只是轻哼一声，“要是洗不干净就别还我了。”
“所以呢，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试图转移话题，“我还以为你都已经知道了。”
“我得到的也只是韩吉他们交上来的书面汇报而已，俗成框架里的东西可不会通过文字传递出个人的想法。”
“兵长，真看不出来你还挺会转变说法的。”我瞪大眼眨了眨，看到他如此“亲切”的关心让我感觉身上的疲惫都扫除了一半，他只淡淡斜我一眼，反问回来，“是吗，那你可要加把劲了。还有，你是我的副官，面对这种询问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我点点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有些遗憾没能给调查兵团争取来武器更新的机会。这次的弹道弹药改造还是之前商量的武器计划书的……恩，第几个更换版本来着？唉，反正最后还是归墙壁上的炮台更新了……”说完，我又叹了一口气趴回桌面，瞪着眼看他。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看了我一会后又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在我因为这种安静的氛围而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他才重新开口，
“喂，艾丽娅，”他出声喊回了我游离的意识，“调查兵团走到现在靠的最多的还是手里的刀。这一点不用我多说你也很清楚吧。虽然那些笨重的像猪一样的改造炮筒打击力还算强，不过说到底墙外的巨人们可不会乖乖等你调整好炮筒位置角度装填完弹药之后才发动攻击。”
“……这我当然明白。”
他面上很冷静，灰蓝眼眸因为逆着光而显得深沉，利威尔语气低缓继续道：“所以啊……有了第一步，才会有第二步。那群猪猡想的只是如何保护好自己那堆肥肉和捂着不愿露出一点的钱袋。哼，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心的慈善家，不过如果连兵团都无法保护好已经生存困苦的民众……恐怕这之后发生的骚乱才会让人困扰吧。”
联想到什么的我慢慢支起身子，认真看向他，“那你的意思是……通过此次计划的实施，其实也能为调查兵团赢回一些民望？”
“啊，或许吧。”他的回复听起来有了几分肯定。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看向我的眼神多了些变化，利威尔站起身，身上淡淡的茶香由远及近传了过来，他伸过有些粗粝的手扯了扯我的脸颊，“理解力还算不赖。现在距离晚餐还有点时间，赶快滚去把自己打理干净。”
这看似无心又亲昵的动作，他真的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我自己用手重新捏了捏他刚才捏过的脸颊，眼见他离开训练室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我皱着眉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中。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肯定明白的吧……难不成他是想拉近跟下属之间的距离吗？因为平时态度比较粗暴直接而显得笨拙，所以才试图通过一些互动来搞好关系吗？还是说本来是想摸我头，结果却因为我出汗而放弃了？
从花洒中浇下来的水只能勉强算温热，所幸现在季节不算很冷，还是能够忍受的范围。我低头看着手臂上曾经的难看痕迹已经基本消失，短暂凝聚在肌肤上的水珠又很快连结成线顺着手臂垂下的动作而滑落，听着头顶哗啦啦的水声，我只觉自己面颊被烘烤的有些升温。
最后我从浴室出来捧着毛巾擦头的时候，觉得应该还是自己想太多。人家可能什么意思都没有，我却强行去计较，这就不太好了。而且这种亲昵动作韩吉还有纳拿巴她们对我做的也不少，这次嘛不过是换了个异性对象而已。
他可是我的直属长官诶，恩，果然是我想太多。
我穿戴好后，乖乖把洗手帕作为接下来的第一要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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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时间，兵团食堂。
利威尔跟着埃尔文几人一同走进食堂时，人已经基本坐满了，他还是很快就注意到了自己班级所在的位置。班里几个人都穿着便服围坐在桌边，最中心的位置便是留给他的。而刚分开不过一个来小时的人此时正精神无比的跟拉着佩特拉不知在说什么话题，惹得佩特拉捂嘴笑得灿烂。
坐在佩特拉另一边的奥路欧似乎在听到她的调侃后，挺直身板试图争辩着什么。因为还是隔着些距离，他听不清具体的讨论内容，但这并不影响他逐渐变轻松的心情。
还真像阳光一样的存在啊。
他看着她，不由得迸发出了这个想法。马上他就意识到这并不是作为长官对下属作出的评价，而是作为一个曾在黑暗中游走太久的人，会不由自主被温暖光亮所吸引的下意识想法。
食堂昏黄的光亮让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她眼中那抹不加掩饰的灿烂光泽就像是一块融化在……还未等他细想下去，那抹光泽就投放在了他的身上，她脸上扬起的笑，柔和细腻。
明明世界仍在照常运转，什么都没有变化。但在视线重合的一瞬，他觉得面前一切都还挺值得期待的。
他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穿过人声嘈杂的空间，清晰入耳。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