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在黑夜中疾驰着，像久居在外的孩子的归乡之心。售票的女人是临河镇罗集村的，坐车的次数多了，卫灵母亲便和她认识了。“是今晚最后一班车了吧？”
卫灵的母亲问道。“这是第二班，后面还有一辆，就结束了。”
售票的女人接过递过来的钱，往横着系在腰间的包塞去。“你们才刚下班吧？”
“刚下班，厂里面又接到一笔单子，这段时间要忙一些了。”
“你们在厂里，干一天可能挣两三百块钱？”
卫灵母亲看着屁股靠在进门扶手上的女人，笑着问道：“你们一天跑下来能挣两百多啊？”
“能哎，跑得好的话还不止。“售票的女人一只手朝后扶在L形的扶手上，笃定的说着。“年关上人要多些，一天要多跑些吧？”
“逢年过节还要多些，跑得好的，一天能搞千把。”
女人撑开眼角，向上扬着，微微的点了下头。“乖乖！”
卫灵母亲着实的被惊了一下，扭着头看向坐在旁边的汪云霞，又将脸转回来，说道：“你这一天撑我们十天。”
“你们干一天就搞百把块钱啊？”
女人诧异的伸长了脖颈，脸朝着两人左右微微摆动了下。“那不是嘛。”
汪云霞接了一句。售票的将她的脖子收了回去，恢复了平静模样的脸面，淡淡的说了句：“那你们挣得是不多。”
“做错掉了一件还要罚哦……”汪云霞冲着售票的女人拖长了尾声，像是在诉苦着，又像是喧泄着。女人猛地睁了下眼眶，眼球往外凸出着，又快速的收敛住，使其恢复正常。“那可包你们伙食呢？”
“伙食有。”
卫灵母亲接过来说道：“这一天你在厂里干活，一天的伙食它包了。““不干的时候就没？““对啊，没活就不需要来了嘛。““那也就是带干带歇着。”
女人顿了一下，头磨向车尾的方向，接着又说：“那个在聚镇南边那新建了不少厂子，去那边不也能干吗。”
卫灵母亲又扭头看了下汪云霞：“你们岁数小一点的是能去看看。”
汪云霞弓着身子，两只手蜷握在一起，睁着眼回看着：“那边没去过，没认识的人啊。”
“那要认得人干甚子呢，它那边每个厂子门口都贴着招工的单子，照单子上打个电话，愿意让你去干就去干，不要就算，不就这个事情嘛。”
开车的男人在前面听到女人和别人的聊天，大声的插了一句。“是的哦，那块地，一路到头都是新搞的厂子，门口没看到，你直接到厂里去问它可招工，招你就进去。”
女人附和着男人。汪云霞坐在座位上，身体往前探着，脑袋也顺着往前伸长，隔着驾驶位的座椅后背，提高了嗓音，对着司机的后背说：“那块地上有像我们这样搞缝纫装订的啊？我们就帮人家缝缝布料，装订玩具的。”
“搞裁缝，去服装厂不中嘛，那边就有搞服装的。”
男人面朝前方，看着路，怕声音传不到后面，加大了嗓音说着。“我家他对这条路上的都熟，这条路上经过的地方，他都清清楚楚的。”
女人夸赞着自己的丈夫。“你们经常在外面跑的，比我们都灵通些，这些情况我们都还不了解。”
卫灵的母亲也称赞着司机，接着对着驾驶位的后背大声的问道：“他招工可有年龄限制啊？他师傅啊……”“这个我还搞不清，开车子从那边路过，看到的，具体没详细问过。”
女人盯着卫灵的母亲看了一晌，又接着男人的话，补充道：“像你岁数还不大，去应该没问题。”
她用眼光指向汪云霞。卫灵的母亲知晓了女人的神情，也不再多问，转而说道：“他是你家男的啊？”
将头往驾驶位方向扫了下。“是我家他哦。”
女人点了下头。“哎呀…，经常坐你车子，还不晓得是你家男的在开。”
卫灵的母亲和女人拉起了家常。“啊……，”女人打了个岔，接着说道：“今天是他，以前不是的。”
“之前不是你家他在开啊！”
卫灵的母亲很是诧异的问道。“不是的。”
女人脸上一惊，神色突然就变了，紧张的往车厢前后来回的望着；然后坐到了卫灵母亲和汪云霞对面的那条横板上，背靠着自己男人的椅背，对着卫灵母亲说：“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这条路上都是各家跑各家的，哪个勤快，跑的多就挣得多。”
她将下巴尖朝着车底点了一下，意思说的是廛义路。“现在被乐长集的那帮黄混头子给霸成了车队，从巢城到义庙这条路上跑中巴的都要归他们管，所以才一班一班的发车子，到了时间点才给走。”
停了下，扭头朝后看了下，接着说道：“我家他，车子跟人一道，按班次轮换；卖票员归车队安排，安排到哪个车子是哪个车子。今天我刚好被安排到我家他的车子上来了。”
卫灵母亲看了下车内，确实和以前的不是同一辆；当然，她也没仔细着去瞅细节，毕竟这些个农班车都是一样的外形，背对着她们的驾驶员，就更不会去瞅了。“你卖票不跟自家车子，收了钱怎么算呢？”
卫灵母亲又问道。“都统一给它唉……”女人加重了语气，将最后一个字音拖得老长。“那帮人也不笨啊，它现在搞基本工资加绩效的方式来分钱。”
女人动了下胳膊，将夹在胳肢窝里的本子向对面展示着：“你不看我跟我家他一人搞个本子搁跟前嘛，我要计一份账，他也要计一份账。一趟下来，卖票员的账本都要交给车队记录，车队根据账本再跟驾驶员对账。”
“哦，那每家跑车子挣的钱，都要先交给了车队，然后它在根据你跑的多少给你算绩效！”
卫灵母亲虽然年纪比她们都大些，然而理解能力却丝毫不逊色。“是的啊！”
女人又加紧了胳肢窝：“以前跑的多的，钱都是自己的。现在倒好，车队控制着你，到班才给你发，想多跑些，还跑不了。”
女人又朝后歪了下头：“我家他以前好能吃苦啊，比他们乐长集的那帮人都能干。现在呢，一年下来，挣的钱也不比他们多了。”
女人说完又狠狠的点了两下头，像是在收敛着内心的愤懑。“那就是乐长集那帮人想出来的鬼点子，你不同意还不行，除非你不想在这条道上跑了。”
男人在前面接着自己女人的话。“乐长集的人，比我们家人是黄混些。”
汪云霞跟着说了一句：“白天好像有个三十多岁，断胳膊的在半路上查你们的账本吧？还上车点人数。”
“他就是乐长集的，以前就是个混世的痞子。”
男人在前面说着。“乐长集的人是不好，拉帮结派，痞头痞脑的武把子。”
卫灵母亲也认同着这个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