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泽！”
这时，眼见男友身体突然产生异样，明明急忙伸手扶住站立不稳的李茗泽。随后，李茗泽回过神来，他喘息着，慢慢地将发颤的身体靠在车门上，又吸了几大口空气后，这才逐渐恢复了神智。李茗泽这种情况，是他自身经历造成的。近十年间，由于他的微云IDC公司经历了多次生死局，大起大落，因而在长年累月的积压后，他终于患上了轻度的神经性恐惧症。这种病，会在经历刺激之后发生“惊恐发作”现象，主要症状就是心悸、恐惧、眩晕以及身体发颤，有部分人甚至会产生濒死体验。这是一种常见的心理疾病，普遍存在于商业职场，与它并行的还有抑郁症。它是由于下丘脑的杏仁核里神经递质分泌失常导致的。不过，李茗泽今天的情况，不能全怪到杏仁核头上，毕竟碰到了这种离奇的天文现象，就算是正常人，也很容易被吓到精神崩溃。从情况上看，这种现象已经不是人为可以造成的了，应该归类到超科学的事件中去。此刻，李茗泽的神智逐渐恢复了正常，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随即又缓缓抬头望向天空。只见整个天空此刻灰蒙蒙一片，而星星的确已经消失不见，像是被乌云遮住。但李茗泽很清楚，今晚夜空晴朗，没有一丝云朵挂在天上。“茗泽，你好点了吗……”这时，明明在一旁试探性地问道。“你说，这星星，到底是什么情况造成的……”李茗泽抬着的头没有放下，他依旧紧紧盯着天空。“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明明此刻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今天我们刚被人警告会出事，结果马上就发生了这种事情……”李茗泽慢慢说道，他这时低下了头，看着明明，“你说，这会不会是什么力量在暗中威胁我？”
“肯定是了，你还是……别再调查惠云网了吧。”
明明赶紧回复他，“至少先停一停。”
李茗泽闻言沉默了下来。随即他缓缓站起身，手动打开车门，然后慢慢在座椅上坐了下来，紧接着，他又重新沉浸回了思索中。“这件事背后的力量，确实超乎了我的想象。”
“既然如此，那你还是先停下来吧……然后现在，赶紧回去，这几天你好好休息一下……”明明说到这儿，她有些焦虑地望着李茗泽。“我觉得，如果这件事要在物理学上解释的话，其实有三种可能性，”李茗泽这时却开始尝试推理起来，“一、星星其实并没有消失，有人用科技手段，截走了星星发射过来的光线，并让我们看到；二、星星是真的消失了，某种超自然现象导致天上的星体凭空消失；三、我们出现了幻觉，而且幻觉到目前为止尚未消失。”
“第二种绝对不可能。”
明明直接打断了他。“我也觉得……星星如果真的凭空消失，这在物理学上几乎不可能发生，所以，我感觉这件事——应该是有人在捣鬼。”
明明听到这里，此时她突然明白过来。“你是说，其实并不是超自然现象，而是有人在用障眼法暗中搞我们？”
“是这样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做个排除法吧，”李茗泽这时说道，“首先要排除我们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所以明天早上，我们先去心理医院。”
“去医院？”
“对。”
“好，那是去你之前去过的那家吗？”
“对，去李老师那家。”
说到这儿，李茗泽一挥手，他立刻启动了智能汽车，随即车子内饰马上亮起了光亮，继而车门缓缓关闭了起来，这次是回家。…………………第二天清晨，李茗泽和女友早早地站在了候车层，等待着智能电车的到来。由于这款小鹏电车续航能力比较低，大约只有两千公里，因而每次出门时，他都会提前充上半个小时的电。今天预约的心理医生是李茗泽的常客，也是他的好友，同姓李，单名一个云字。李云同时也是一位心理学家，主要研究认知神经科学在社会学上的发展，在SCI期刊上发表了不少论文，曾与另外一位发现基因中隐藏的远古信息的科学家共同获得过国际生物学奖。车子很快驶来，随后他们二人坐了进去，紧接着，中控台开始自动导航。由于距离较近，不到片刻功夫，电车便驶到了医院门口，那是新镇市医疗设施最好的三甲，地区第一医院。一进门，就能察觉到这所医院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整体装修设施还停留在十年前的风格，门口带有显示屏的机器人和查询机还是复古的windows 11操作系统。不过好在这所医院仍然带有一些物联网设施，此时地面上显示出一个患者可自主设置的小程序。李茗泽选定了自己的操控区域，接着地面加载几秒，弹出一条金色的路线，提示他根据这条线路自行走到李云主任所在的心理科室。刚进心理科，李茗泽才发现室内还有一名患者正在就医。这名患者是带自己女儿来看病的，李茗泽和他打了个照面，这时才发现自己认识此人，对方是一个人工智能公司的CEO，名叫徐晓军。这个人在科技圈同样很有名，因其曾发表过的一番奇怪言论称“人工智能产业发展的最终目的是消灭人工智能产业本身”而引发热议。而徐晓军这时见到李茗泽，发现是熟人后，立刻向他点了一下头。“李总，好久不见。”
李茗泽同样点了点头，刚想寒暄回去，却被旁边的李云医生打断了。“那个家属……带你女儿去做一下神经递质检测，左转二楼功能科，”李云这时从电脑那里转过头来，随即他用洪亮的嗓音说道，“单子发到你眼镜了，别找错了，是ra脑神经递质检测。”
“好的医生，”徐晓军立刻站起身来，“麻烦你了，李医生。”
说罢，他领着女儿转身出了门。送走徐晓军后，李云这时又把视线移回到了李茗泽身上，他盯着李茗泽看了几秒，随即让他坐下，而后询问道，“老李，上次告诉你的那套恐惧症调解方法，效果怎么样？”
“还行，”李茗泽回道，“能够缓解。”
“你这病需要长期调理……”李云这时转向电脑，刚想继续开张单子，却被李茗泽接下来的一番话打断了。“李云啊，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这个病，平常会不会产生幻觉？”
李云正在打字的手猛然停了下来，他有些吃惊地转头看向李茗泽。“你最近，产生幻觉了？”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
李云这时站了起来，随即他走到李茗泽身旁，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你把事情全部经过说给我听一下。”
“老李，在我说之前，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我想知道，人产生幻觉后，能不能看到常见的事物……凭空消失？”
“凭空消失！李茗泽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李茗泽见李云有些愣神，于是便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跟他讲了一遍。而后者听完，眉头紧锁地看了他一会儿。“我感觉……你这情况，不像是产生幻觉，因为你女朋友也出现了。”
“那会是什么？”
“也不能说一定不是幻觉，”李云这时重新回到了座椅上，“这样吧，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你到朋友家时和离开时，中间大约间隔了多长时间吗？”
“这个……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离开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有这么一种可能性，虽然极低，但理论上可行：看星星期间，有人对你使用了脑机接口，通过刺激，让你短暂失忆、弱化感知。”
“脑机接口？！”
李茗泽目瞪口呆，“你在开玩笑吧！现在中国的科技有这么发达吗？隔空对我做手术？”
“你忘了我们即将进入普适计算时代了吗？现在就连小学生的课本上都在宣传普适网，”李云这时认真地说道，“而能够和现实世界融为一体的机器，可不仅仅只有计算机。”
“你的意思是说……”“非侵入式脑机接口同样可以与现实世界融为一体，而且早就有公司做出了成品，只要伪装成普通物体让你接触到就行。”
李茗泽这时深呼吸了一下，他貌似有些无法理解。“那我就假设你说的是真的吧，”他这时反问道，“关键是，他们是怎么实现让我看到物体凭空消失的？”
“用记忆删除就可以实现。”
“什么？”
“一种弱化感知的技术，它主要可以实现删除你的记忆，其次便是弱化你的感知。仔细回忆一下，你对那晚的记忆是不是挺模糊？”
“是有点。”
“那这就对了。”
“可就算记忆模糊，星星也不至于没掉啊？”
“我刚刚说了，这技术还可以弱化感知，有云层飘过来遮住星星就可以，”李云这时问道，“而这时，只要让你对云层的感知弱化，让你感受不到云层，此时你就会觉得星星消失了。”
李茗泽越听觉得越离谱，他直接怼回去，“你这讲的这有点过头了吧？什么感知也就算了，还记忆删除，当代医学有这么前沿吗？”
“李总啊，”李云这时笑了起来，“你可能不知道，记忆删除可是最近几年心理学界最前沿的成果之一，因为这项技术有可能关系到整个心理学的变革。”
“怎么说？”
“我问你，你还记得刚刚进门时那个小女孩吗？”
李云这时伸手指了指门外，“就去做递质检测那个，话说回来那个小女孩确实让人心疼，她患了抑郁症……因为家庭变故。”
“然后呢？”
“而记忆删除这项技术，最初的研究就是起源于抑郁症。在五年前，心理学家第一次研究清楚了抑郁症的认知信息加工过程，那就是患者通常在小时候出现了家庭变故，导致他们孤僻性格，从而容易受到欺负伤害，而重点是当他们受到伤害后，周围人非但不帮还排斥他，他就会觉得自己有错，进而要赎错就……”“他们根本没错好吗！”
李茗泽这时感到十分震惊，“怎么能把好好的人逼成这样……”“所以为什么说抑郁症最需要的是理解和关怀，”李云这时点了点头，“患者根本就没错，错的是那一群人，患者如果能意识到这一点，知道自己生性善良，并没有犯错，病就能好了。”
“所以你想表达的是？”
“然后，心理学家调查清楚抑郁症认知过程后，于是又转向神经科学的研究。在研究非器官受损的抑郁症神经学的时候，发现患者大脑其实并没有任何受损，”李云这时加快了语速，“而抑郁症的神经学解释就是脑部一种叫血清素的神经递质出现了紊乱，你可以理解为没有任何伤口，却出现了淤青。”
“这怎么可能？”
“科学家和你一样，也是感到很奇怪，于是便展开了研究。结果他们发现，所有的心理疾病，其实都是一样的原理，患者脑内神经递质出现了紊乱，但没有损伤。而在现实生活中，患者无非就是受到刺激而已。于是科学家便从这个点展开分析，结果发现世界上所有非器官受损精神疾病患者，在受到刺激时，其实都只是产生了强烈的情绪，以及形成了深刻的记忆而已，并没有产生其他。”
“也就是带有强烈情绪的长时记忆？”
李茗泽这时尝试补充道，“我记得以前看过科普，比较深刻的记忆会被编码，形成长时记忆。”
“是的，然后科学家再度进行研究，发现在认知上，精神障碍真的是因为这种情况造成的。也就是如果患者有一段带有强烈情绪的深刻记忆，当患者看到和记忆场景类似的事物时，情绪便会被带动出来，所以他们就会对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产生情绪，比如看到一个杯子可能就恐惧或暴躁，这就是世界上所有精神障碍的根源……”李茗泽听到这里，突然感到茅塞顿开。“所以，如果根据这个理论，解决精神障碍最好的办法，就是删除记忆？”
“是的，还有就是删除情绪，所以为什么有些人失忆过后精神障碍就缓解甚至痊愈了。所以由此，科学家开始研究记忆删除模型，最常用的就是非侵入式脑机接口，利用一些物理刺激转移注意力，衰退或干扰掉记忆的链接，使其快速遗忘，其实记忆本身是没法删除的，但它可以干扰或衰退到遗忘。而且记忆是一种神经元突触的链接，这种神经元如果长时程链接，我们称作LTP，也就是在某个情绪脑区形成深刻记忆的话，确实会造成神经递质的过度传导，这也能解释为何没有损伤却会递质紊乱……”李茗泽点点头，“我这回彻底明白你刚才讲的意思了，所以也就是因为这个理论的提出，记忆删除成为了最近几年的热门科研项目，是吗？”
“是的，这就是心理学最新流派：记忆主义。而也正是由于近些年删除记忆技术的成熟，所以我怀疑你是被暗中隐藏的脑机接口删除或者弱化了感知，才看到星星消失。”
“那，有什么办法能够证明我是被删除了感知记忆吗？”
“有，测谎仪。如果你是被删除感知的话，你会有很多记忆无法连贯，这点通过测谎就可以检测出来。”
李茗泽听到这里犹豫片刻。“那你就给我安排一场测谎吧。”
“请跟我来。”
李云说到这里，他站起了身，随后领着李茗泽走进了隔壁的咨询室。然而，半个小时之后，当李茗泽走出用于测谎的咨询室后，他的脸上却又重新出现了那种不敢置信的神情。而在门外等待的明明这时看到他的脸色，不由得再次紧张起来。“怎么了？”
李茗泽没有说话，他只是脸色沉重地将手中的报告递给明明。后者打开一看，只见纸质报告上写着“测谎通过”四个大字。“测谎仪通过了，我的记忆并没有任何断片，是连贯的。”
“你确定？”
“非常确定，为了防止意外，我接受了两次测谎，”李茗泽说道，“我的记忆十分连贯，既没有逻辑错误，也没有记忆断裂。”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这意味着，我们并没有出现幻觉，我们看到的星星消失，是真实发生的。”
明明这时忽然感到一丝毛骨悚然，本以为有了结论，谁知经过这一番调查，事件又一下回到原点，看来这背后的真相，现在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那你现在有主意吗？”
沉思了片刻，明明随后问道。“没有。”
“那你，还准备继续调查下去嘛？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陪你。”
明明这时下定了决心，她斩钉截铁地说道。而李茗泽听完明明的这番话，他猛然感到一阵心暖，看来自己的爱人已经做好了与自己共同奔赴的准备。但心暖之外，李茗泽此刻心里更多的，却是担心。因为从现状上看，这次事件确实应当是威胁，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正在威胁着他全家的人身安全。但是反过来想，自己如果硬要调查的话，现在也的确无从下手，惠云网已经被他们查了个底朝天，而两位知情者也已全部失踪，现在所有有用的线索已经全部断了。事情貌似进入了两难的境地。正当李茗泽陷入纠结之时，一个想法突然从他的脑海里窜了出来：自己还有一条线索，那就是电影《奇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