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陛下。”
端妃走上前来,对着卫王盈盈拜倒。
见状,卫王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温柔,然后他道:“你先去外边等孤,孤想单独同阿姐说一会儿话。”
闻言,端妃一怔,她还没有起身,只是抬眸看向卫王,但见卫王的眸子里带着坚定和不容置喙的威严,最后她只得咬牙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往外走,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目光还下意识的看向了楚云笙所藏身的地方。
但也只是一瞬,她便转过了身子,快步走了出去。
等到端妃离开了,卫王这才款步走到萧宜君的病床前,在看到病床上那个神色恹恹的女子的时候,他的眸子里也划过一丝不忍,然后垂眸道:“阿姐。”
听到这两个字,萧宜君这才抬起眸子来,看向面前的卫王,这是她这么多年倾心守护的弟弟……想到此,萧宜君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泪意。
那一丝泪意里有委屈,有辛酸,还有一抹自嘲。
她没有说话,然而所有的情绪和想要表达的心意也已经都在这一抹目光之下。
见状,卫王转过身去,搬来了一把椅子,就在她床榻边坐下,然后才道:“阿姐恨我,是应该的。”
说着,他转过了眸子,不看萧宜君,而是将眸子转向了一旁的帷幔,良久才继续道:“这些年来,如果不是阿姐,早就没有我了,甚至整个卫国都有可能支撑不下,阿姐是卫国的功臣,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些恩情我自然是记得的,只是,阿姐,也正是因为你这些年苦心经营着卫国,才让朝野上下只知公主不知卫王,才让我难以亲政,所以,我才不得不用自己的方式从你这里夺回属于我的权势,这些,我希望阿姐你能体谅,毕竟,我也是为了卫国,国不可有有二主。”
卫王的声音很淡,说起这些事情来,面上竟然毫无愧色,在不远处的柱子后面藏身着的楚云笙此时却已经悲愤到了极点,她不知道一个人到底是有着怎样的认知才能无动于衷的说出这样一番大言不惭的话来!
而卫王的对面靠着枕头的萧宜君的嘴角却已经微微一扬,露出了一抹笑意,她看向卫王,淡淡的道:“如此说来,倒是阿姐误了你,误了卫国了?”
虽然是问话,然而她的这句话里的讽刺可见一斑。
闻言,卫王的面色一沉,他蓦地转过眸子来,阴测测的看向萧宜君道:“我没有说阿姐误国的意思,只是说之前的朝野上下只听阿姐一个人的调遣,对于我这个真正的卫王来说,却犹如一个空架子,所以很多事情,我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
萧宜君的嘴角含着笑意,又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然后她转过眸子,看向头顶上的帷帐道:“但你可知,我本就无心朝政,这么多年的苦苦支撑也不过是在等着有朝一日你的身体能好起来,能自己独挡一面,我并非是一个善于经营权势的人,更不是一个喜欢玩弄权势的人,这么多年来,我付出了什么?我用了我整个青春和放弃了和自己的心上人厮守的机会,不过是为了父皇和母后所托,为了将来有朝一日将这卫国的江山妥帖完好的交到你的手上,而自我从辽国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将剩下没有跟你交接妥当的事情处理完毕,却不曾想,你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果真,这么些年是我错了吗?”
听到萧宜君说起这些,卫王的面色越发阴沉的可怕,他在位置上也再坐不住,直接拂袖起身,然后阴冷的看向萧宜君道:“总之,我该说话都已经说了,虽然我对阿姐有几分愧疚,但是也请阿姐能体谅我,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卫国好,相信父皇母后泉下有知也不会怪我,再者,你同赵国交恶,而如今赵国独霸天下,一旦卫国同赵国交恶,那么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卫国,这么些年来,卫国虽然平安无事,却也比不上赵国那般强大,再加上赵国还有燕国做支撑,一旦赵国兴兵伐卫,你觉得,我们有几分胜算?”
一番话,自他的口里说出来依然那般冠冕堂皇。
听到这里,楚云笙恨不得上前去给他一巴掌。
然而,理智却告诉她,不能,现在的她如果就这样冲了出去,不但会害了端妃不说,还会丢了自己的性命,她倒不是怕死,只是怕自己死的豪无价值。
而听到卫王说完这一番话,萧宜君已经再不想多说其他的了,在她看来,跟面前的人说再多已经无意,反而还徒增自己的气恼。
但在卫王看来,萧宜君这般的态度明显就是看不起他,因此也越发让他心中那一团愤怒越发熊熊燃烧了起来,本来心底里还存着的一丝愧疚也在这一团熊熊燃烧的愤怒中消失殆尽,他看向萧宜君道:“我说的是实话,难道这些阿姐会不知道吗?你口口声声的是为了卫国好,可是却又百般阻挠我们同赵国交好,这就是为卫国好?”
本来已经不想再争辩的萧宜君听到这句话,被气的咳嗽了半天,她好不容易缓和住了自己的咳嗽,这才转过头来看向卫王道:“赵国?你难道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受伤的了?你难道忘了长姐当年为何要远嫁陈国?忘了她和阿笙这些年在陈国所受到的委屈?我上一次险些被赵国所辱,这无所谓,但是长姐的仇恨你怎么可以忘记,如今又怎么能舔着脸去跟赵国求好?”
听到姑姑提起娘亲,躲在柱子后面的楚云笙也觉得出奇的愤怒。
当她在得知赵国同卫国交好甚至要联姻的时候,她都觉得这个消息一定是假的,不可能的,卫国怎么可能同赵国交好,这两国之间隔着太多的仇恨和旧怨,如果姑姑在,一定不会同意。
而事实上她的猜测是对的,姑姑自是坚决的反对,然而她却忘记了还有卫王,她的小舅舅……
想到小舅舅这个词语,此时楚云笙只觉得讽刺。
虽然此时躲在柱子后的她早已经因为愤怒和痛恨而泪眼婆娑,但是看向卫王的眸子里依然带着恨意。
不等卫王开口,萧宜君又道:“你觉得,你困住了元辰,就可以轻易的拿捏住了我?你以为你的阿姐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是一个将儿女情长放在第一位的女子吗?如果是这样,当年我就会选择同元辰远走高飞过神仙眷侣的生活,再不理会你在宫中如何的凄凉收场,我之所以不做任何的抵抗,任由你将我关押在这里,也是为了卫国的安定,就如你所言,卫国只需要一个君主,我既然决定放权给你,就会全部放手,不会再跟你争抢,而且如果一旦我干涉其中,想必卫国朝野必乱,这对于卫国来说无异于是一记重创,到时候,如果赵国趁虚而入,你又该如何抵抗?你要明白,即便是你抛弃一切的仇恨和旧怨,极力的拉拢赵国,那么也是在与虎谋皮,赵国这头猛虎迟早会将卫国吞并,如今你是他的同盟,等到他羽翼更丰将楚国覆灭之时,便是为卫国亡国之日!你……”
不等萧宜君说完,卫王就打断她,他厉声道:“笑话!你不过是跟赵国有旧怨,才会如此说赵国,你想我卫国有两道天然屏障,即便是赵国想要攻打,却也是难上加难,你说他何至于劳民伤财还做这等无意义的事情?”
“你这是听到哪个赵国的说客的荒谬理论?”萧宜君看着卫王,只觉得面前的男子陌生的可怕,再不是曾经那个伏在她身边,要她陪伴的单纯少年。
也许他依旧单纯,不过是因为涉世未深,再加上朝中的人挑拨,所以就跟她离了心,如今面前再有传播这等言论的臣子,想他如此执迷不悟也有几分情有可原。
想到情有可原这四个字,萧宜君的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她没有想到,即便是到了现在,她的内心里依然是选择原谅他的,毕竟这是她这么多年倾心守护的弟弟,是她的至亲。
只是这位至亲现在却恨不得她早下黄泉。
他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残忍的笑意,然后就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向萧宜君道:“至于是谁,就不劳烦阿姐操心了,我听御医说,阿姐的身子已经到了极限,恐怕撑不过今晚了,所以我这才来看看,后面的事情就交个我吧,至于卫国今后会怎样,也都已经再跟阿姐无半点关系,是兴是亡,都由我一己承担,所以阿姐你就放心的去吧,至于元辰,等到阿姐大去之后,我也会命人废去他的修为,然后给他找一处僻静安全的地方安享晚年。”
听到这句话,萧宜君的面色已经苍白如纸。
而此时,就躲在距离卫王不远处的主子后面的楚云笙已经出奇的愤怒,她已经咬破了唇瓣才让自己努力保持着头脑的清醒,以免她一个控制不住就要冲出去将面前这个陌生且残忍的男子直接掀翻!
萧宜君的眸子若有似无的瞥向了楚云笙藏身的柱子,在用只有她们两个才能看懂的眼神示意楚云笙不要轻举妄动,一边,她抬眸看向卫王道:“若我去了,你直接放了他便可,何至于那般残忍就要废掉他这一生的修为!作为阿姐,这些年我对你对卫国都问心无愧,你就不能看在这一点上,用我的心意换取他一世安好?”
后面这句话几乎是用上了祈求的语气,这是平日里尊贵无比的公主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然而此时在面对残忍无情的卫王的时候,她却不得不用上这样的语气,为了她这一生最为亏欠的人。
但即便是这样,卫王的神色却依然不见有丝毫的动动,他身子一转,背过萧宜君,然后冷冷道:“他的能力,想必阿姐比我更清楚,如果他知道这一切的真相,知道背后的操纵之人是我,定然会与我,与卫国为敌,而这样的人同卫国为敌,对于卫国来说,实在是一个强大的劲敌,所以,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还望阿姐体谅,也当是你能为卫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说着,他不等萧宜君开口,直接提起步子往外走去,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卫王顿住了步子,他正要转过头来,然而却只转了一半就愣在了原地,然后怅然道:“阿姐,对不起。”
话音才落,他就再不迟疑,提起步子就往外走去,在房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外面清凉的气息瞬间涌入房内,端妃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门口,卫王扫了一眼她,然后淡淡道:“你就留在这里陪阿姐走完最后一程罢。”
说着,见端妃点头应下,他也再不多做停留,直接提起步子离开了。
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阁楼上的木质板发出的吱呀声也渐渐淡去,楚云笙这才从柱子后面缓缓的走了出来。
端妃扫了一眼楚云笙的面色,然后对床上的萧宜君道:“公主殿下咳的厉害了,我去给您熬一碗银耳雪梨汤来。”
话音才落,端妃就深深的看了楚云笙一眼,然后才转身关上了房门离开了。
等到端妃也走远了,楚云笙才走到了萧宜君的床边,尚未走近,她的眼泪却已经抑制不住的再一次落了下来:“姑姑……”
萧宜君对她抬了抬手,示意楚云笙走到她面前来,然后才道:“傻孩子,哭什么呢。”
楚云笙扑到萧宜君的身上,越发哭的伤心,她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然而这些话,这些问题还未到嘴边,却已经苦涩无比,她再问不出口。
倒是萧宜君,抬手轻轻的揽着她在怀里,然后另外一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并宽慰道:“可惜啊,姑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放下,不然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闻言,楚云笙一怔,她在萧宜君的怀里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看向萧宜君,见状,萧宜君抬手抚上了楚云笙紧皱的眉温柔道:“姑姑放不下你,还有你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