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蓝衣的话,楚云笙也惊讶不已,能让一个人发生宛若脱胎换骨的变化的,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这些年他一直都在隐忍,蛰伏在暗处,只等着一朝爆发,要么,就是此人经历过怎样重大的变故,不仅治好了这一身的伤病,而且连性子都变了。
后者的可能性太低,结合楚云笙之前看到的唐暮筠清冷孤傲的眼神,楚云笙觉得更多的可能是前者。
“那你说,这一次他来卫国,有什么目的?”
看着蓝衣的眼神,楚云笙对这个唐暮筠也不由得多了两分心思。
闻言,蓝衣摇了摇头道:“之前我们对此人就是忽视了,所以现在再想着手调查他却并不容易,我也派了人要安插眼线在他身边,然而他看似孤傲娇纵,实际上身边的人个顶个的精明,我们之前派出去的探子和眼线都被灭了口,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从这里也可以猜测此人的目的不但不单纯,而且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所以姑娘不得不提防。”
蓝衣说的很有道理,对于此人楚云笙自然不敢轻视,不过目前来说,无论卫国变成怎样的形势,她并不想插手,她现在也已经没有了立场再来帮卫国,所以对唐暮筠的目的她并不在意,而且现在眼下,她最担心的还是王程王将军的安危。
想到此,楚云笙叹了一口气,然后看向蓝衣道:“谢谢你的提点,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我姑姑和元辰师傅他们了,后面也请你多费心,我这就去将军府看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闻言,蓝衣本来想要跟楚云笙一起去的,但见楚云笙摇了摇头不用她跟着,蓝衣也就只好留在了这里,按着楚云笙所说的,继续留下了照顾萧宜君和元辰。
而楚云笙一路出了这院子之后,就抄近路往将军府去,越过了一条巷子,就是这卫王都里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这两日卫王都已经取消了禁严的旨意,所以才人心惶惶闹腾了半个月的卫王都一下子又鲜活了起来。
街上人来人往,两边商铺林林总总,商贩们叫卖着,好不热闹。
楚云笙为了方便行事,从桃山出来的时候就穿着男装,再家加上此时她的容貌也属一般,所以即便是扎在人堆里,她又刻意隐瞒了自己周身清冷卓绝的气场,所以并不引人注意。
她本意是想快一点去将军府了解情况,然后再折返回来,剩下的时间多陪陪姑姑和元辰师傅,然而天总不遂心意,她才在这街道上走出了数十步,就听到了前面响起的喧嚣声。
本来还匆匆忙忙各顾各的老百姓也都纷纷朝着喧闹的方向围了过去,就在这人潮涌动中,楚云笙就被人流推到了大街的正中间,在一处酒楼下停住。
而此时,这边的街上的百姓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这酒楼个围了起来,让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楚云笙被迫夹在人群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就在这时候,刚刚吵吵嚷嚷的酒楼上又响起了一阵碗筷菜碟被扫落到地上发出的碎裂声。
然后,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就看到有一人影从二楼上破窗而出,而这人却并不是自己运用轻功跃下来的,准确的说是被人从二楼直接扔了下来的。
随着他落地,底下围观的老百姓自觉的往外涌去,让出了一个圈子来,那人正巧落在圈子里。
待他噗通一声落到地上,楚云笙才看清楚,是一个穿着亚麻色短衫上了一些年纪的老者,他的两鬓已经有一些斑白,鬓角带着深深浅浅的岁月留下的沟壑,皮肤黢黑,那一双手也满是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是普通劳作的老百姓。
在落地之后,他猛的咳嗽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口鲜血。
周围那么多看热闹的百姓,此时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搀扶他一下,而他许是摔的不轻,半天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这时候,他落下的那个窗台边上走出来一道穿着天蓝色缎子的年轻男子,他神情倨傲冷漠的看向趴在地上猛地咳嗽的老人,啐了一口,然后嫌弃道:“不知死活的老东西,你女儿能被送进我侯府,是她的造化,你还在这般胡搅蛮缠的话,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说着,他抬手从旁边的仆人身上接过来一锭银子,然后从窗台上直接对着地上的那个老者丢了过来,并不屑道:“有多远滚多远,别让爷再看到你。”
那一锭银子正好砸在那老者的额头上,虽然不重,却已经起了一个大包,他抬手颤颤巍巍的拿起那一锭银子,然后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他眸色一紧直接抬手对着窗户口就要转过身去的那年轻男子抛了过去,并激动的咆哮道:“畜生!你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我就不信堂堂天子脚下,都没有王法了吗?能让你这等畜生为所欲为!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说着,他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一头对着周围围观的老百姓跪了下来,并哽咽道:“大家快来看看,评评理,我好生生的女儿就被他抢进了府里,如今已经一天过去都不见人回来,老汉我去找官府,官府说这些事情他们管不着,所以我听说他在这里便只能找来这里,却不曾想……”
说到这里,已经上了年纪的老者泣不成声,在所有人都听的心底一紧的时候,他才无比艰难哽咽道:“他叫我去城外乱葬岗找……他把我女儿……我那清清白白的女儿……爹对不住你……这畜生……就该千刀万剐!”
那老者已经是悲恸到了极点,此时情绪失控已经有些语无伦次,然而在场围观的人也都沉默了下来,无一不在为这老者的遭遇而心痛、悲愤。
此时,在楚云笙身边的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道:“就是这世道啊,谁让人家是侯爷呢,在朝中关系硬着呢,而且他妹妹静妃如今还是陛下的宠妃,将来若是诞下个一儿半女,那可不得权势越发了得了去,所以哪个官儿敢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找麻烦。”
“这老汉也是个可怜人,偏偏怎的就遇到了周候呢!”
“是啊,最近我都听说好几家的女儿都被他抢了去,有的是那些谄媚的官儿掳去做礼物巴结他的,有的是他在大街上看到了自己就强行掳去了的,这府尹也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所以啊,这世道啊,但凡有女儿家的还是在家里藏起来好,保不齐就遇到这样的畜生呢!”
“哎哟,你可小声点儿,人家就在那窗户口边上呢,万一听到了,可就小命不保。”
……
四下八卦的讨论声还在继续,而那老者也还跪在地上悲恸的哭泣。
而那个众人口中所说的周候在被那老者扔过一锭银子顶撞之后,他的眸色越发冷冽了起来,然后再看到这老者在这里不停的哭诉,在骂他,他的眉梢一皱,然后对身后的仆人做了一个手势,并阴冷道:“老东西,你这是自寻死路。”
在他的话音落下之后,从二楼上突然窜出来十多个壮汉,手上拿着棍子就朝着那老者冲了过来。
见状,围观的人群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搀扶起那老人。
楚云笙被挤在人群里,在看到老者哭诉的一幕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悲愤到了极点,之前只是听到蓝衣所说的卫王都里不太平不安生,虽然也听到她提起周候,说他强抢民女勾结官府,但是那也只是听说,却抵不过此时亲眼所见这般悲愤。
尤其是这老者在被人从二楼上扔下来之后,身上本就一身的伤,而且看到他咳嗽的这般厉害,楚云笙猜测他很有可能还伤到了肺腑,此时他哪里经得住这些人的棍棒。
看到这里,楚云笙已经心生不忍,她想要挣脱出人群上前拉那老者一把。
而此时,那老者即便是看到从楼上冲下来的十多个壮汉面上也不曾有半点的畏惧,他的眸子里甚至还带上了一抹嘲讽和解脱,只听他道:“苍天无眼,我卫国有你这等奸臣迟早会亡国!既然这天下已经没有了王法,我老汉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着,本来就很虚弱的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直接朝着酒楼门口的石狮子撞去。
一时间,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下意识,那石狮子的脚上就已经绽开了一朵血花,怵目惊心。
而此时,正努力要冲破面前围观的老百姓的楚云笙蓦地停下了动作,她的心也跟着一凉。
她刚刚甚至有想过带着那老者先离开这里,然而这老人却似是已经看穿了世态炎凉,看穿了生死,所以在面对无法申诉的冤情面前直接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看着他的身子虚软的从石狮子边上滑下,楚云笙只觉得她的一颗心也似是被人狠狠的揪在了一起。
而周围,那些围观的老百姓里也响起了一片唏嘘之声。
这时候,就在二楼窗台上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周候冷笑了一声,然后对下面的仆人道:“收拾干净,省的爷看了碍眼。”
说着,他冷眸一扫下面围观的百姓,然后冷冷道:“看什么看,你们也不怕死吗?!”
他的声音很冷,而且带着不屑和狂傲,这话才一出口,就吓的那些百姓脖子一缩,连忙四散开来,再不敢在这里停留下去。
刚刚还拥挤不动的人群这时候一下子散了开来,很快,这酒楼下就只剩下在收拾那个老者尸体的几个壮汉,以及冷冷的站在那里的楚云笙。
此时,她的心情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也已经没有了理智可言。
尤其是她的眸子落在被那几个壮汉拖拽着离开的那老汉的尸体的时候,他的那一双眼睛还直勾勾的睁着,至死也不愿意闭上。
想到此,楚云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抬手就撕下了一截衣摆将自己的面目蒙了起来,下一瞬她脚腕一转,就犹如一道闪电一般掠上了二楼。
此时的二楼已经被酒家打扫了干净,酒菜也已经再度上好,而那周候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的手上还搂着一个穿着淡绿色纱裙面容姣好的女子,他们两个人嬉笑着饮酒,似是对刚刚发生的那一幕血淋漓的事情没有一丁点儿记忆。
而楚云笙突然从窗户口掠了进来并站在了这周候的面前的一瞬间,也着实让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是一怔。
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楚云笙的手腕一抖就将藏在手臂内侧的匕首滑落至了掌心,她一边已经一把提了周候怀里的女子并将之扔到了一边,她另外一只手已经将那闪烁着寒芒的匕首搁置在了周候的脖颈间。
“那老者的女儿在哪里?”
楚云笙的声音很冷,而这种冷不同于周候之前恐吓这些老百姓的孤冷,楚云笙的冷带着让人胆颤心惊的寒意,仿佛是从地狱深处里发出来的一般,即便此时她的手中不握着匕首,即便此时她的匕首没有搁置在这周候的脖颈上,光凭此时她的气场和这冷的声音就足以让人生畏。
而此时,突然被挟持住的周候突然一下子就乱了阵脚,全然没有了刚刚的嚣张气焰,他双手一摊,语无伦次道:“姑娘!姑娘手下留情,您刚刚说的是哪个?慢点,慢点!”
他既然被封为侯爷,身边的高手也定然不少,更何况听蓝衣讲他还牵扯到卫王朝中的许多势力,再加上同燕国太子走的近,所以,在这时候确实是不适合动手的,然而在看到刚刚那喋血冤屈的一幕的时候,楚云笙浑身的血液都是愤怒,她无法平息自己身上的这一股愤怒。
此时再看到这人的这一副嘴脸,她就恨不得手腕一用力,就直接将这畜生人渣给杀掉。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冰冷,周候也已经被吓的不轻,楚云笙还没有重复刚刚的问题,那周候的身子就已经虚软的往椅子后背是上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