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渡醒过来时,总觉得昨晚做了一个很荒谬的梦。
然而这周围的一切——先生的房间。先生的床。先生的味道。先生……
在他的身边。
他意识到这一点,整个人近乎僵硬,没敢转头往身侧看一眼。
他甚至不能再觉得那像个梦了,因为即使是梦,他也不敢想那样的情景……他与他的先生做了那种事情。
柯渡几乎想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时不知自己是因那番令人脸红心跳的回忆而羞窘,还是因与先生的那番对话而惶惑。
“醒了?”
柯渡吓得一抖。
柯淮行在他身边懒懒地蹭了蹭,挪得离他近了些。他显然还不太清醒,一双眼仍闭着,手上却不安分,径直去拉柯渡搭在旁边的手。
他仗着柯渡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就慢悠悠地摩挲他的手指,像在揉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他问:“身上感觉还好?”
柯渡的脸飞速地烧红,他讷讷地愣了半晌:“属下……”
不动时尚且不觉,稍有动作,身上的异样就开始疯狂地彰显存在感。这异样耀武扬威地似地向他诉说着昨夜的疯狂,他涨红着脸,小声说:“是,好。”
柯淮行被他支支吾吾的话逗笑了,睁开眼来看他。
“哟,”他撑起半边身子,伸手去勾柯渡下巴,“大早上的,脸怎么这么红呀。”
岂止是红,柯渡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热得要烧起来了——在尚有寒意的春晨。
下巴上的那只手一下一下轻忽地挠,一种难抵的酥痒一下子袭上来。他也不敢躲柯淮行的手,只好抿着唇躺在那儿,试图以沉默来应对柯淮行的调笑。然而柯淮行大有一副他不回答就一直这样同他僵持下去的架势,他终于抵不住,小声告饶:“先生,别作弄属下了。”
“哎,”柯淮行被他这模样逗得不行,终于收了手,又躺回去:“好了,不欺负你。脸皮真是好薄,净骗我心疼。”
柯渡又抿了抿唇。
柯淮行安静下来,房间自然也就安静了。柯渡的手仍被拉着没放,他望着头顶的帐子,于渐渐消退的窘迫之中,又蓦地觉出点后知后觉的不安来。
被柯淮行这么一折腾,他一时都没顾得上细想昨天的事情。
一个影卫与他的主子,这终究是太出格了,尤其他还与先生说那样的话——什么心悦、什么喜欢,那如何是他该说得出口的东西?想来是昨日夜晚的风太过寒冷吹得他失了神智,是床边摇曳的光影太过暧昧令他迷了心神,是先生言语太温柔让他失了分寸,是——
是他自己心生妄念,难以自抑。
柯渡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不守规矩的影卫,依王府的规矩,自是会被厌弃的……不,他如今不在王府,他是在先生的身边。先生昨日亲口对他说原谅,先生那么认真地对他解释得清清楚楚,先生不怪他……可如今他犯下的是另外的错处了,他又想。他确实不守规矩,身为一个影卫竟敢开口对先生诉说爱慕。他……
“在想什么?”柯淮行出声。
柯渡安静半晌,轻声道:“属下有罪……”
柯淮行转头看他:“?”
“属下,”柯渡动了动似乎想起身,被柯淮行一把按住了:“有什么罪躺着认,别跪。”
柯渡心里又是微微地一酸。
“属下对您生了肖想之心。”他把自己的罪说出来,犹豫片刻,却没有接那一句“请您责罚”。
这点细微的变化被柯淮行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望向柯渡时愣了一下——柯渡的眼睫毛轻轻颤抖,一双眼安静地望向他,分明惶恐忐忑却带着一点隐隐的希冀。柯淮行看了半天忍不住笑了出来,心软得不行,他揉了把柯渡的头,道:“你在撒娇吗?”
柯渡惊得呼吸都乱了一下,仓皇避开他的视线。
柯淮行很高兴。他的阿渡这回哪里是真的在求罚,倒像是流浪的小狗被投喂了一顿丰盛的美餐又得到了一个温暖的小窝,欣喜之余又患得患失忐忑不安,才小心翼翼地朝饲主撒个娇,以求这温暖的小窝不会被收走。
“肖想?你多想想,我正怕你不想呢。”柯淮行笑,“你若不肖想我,我可怎么办呢。”
柯渡被逗得面红耳赤。
“怎么不管同你说得多清楚,都总要胡思乱想,小心翼翼的?”柯淮行抬手揪了揪他的脸。
是啊。
柯渡低垂着眼睑想。
是您太好了。所以能够出现在您的身边,得到您的接纳,得到您的喜欢,百般的错处都可以被宽恕,疲惫的身心能在此拥有一个归宿……这一切也实在太像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了。
太过美好与轻易,总要让人心中平白生出几分怀疑的。
“怎么才肯相信?要么,你现在亲我一口,给我盖个章?”柯淮行突然笑了一下。
柯渡的脸再次猛地涨红。
柯淮行觉得自己此刻简直像个调戏小姑娘的地痞恶霸,恶劣的心思一起头就压制不住,他压着柯渡哄他:“快点呀,亲一下。”
柯渡慌得不行,一双眼又是往旁边瞥又是要闭起来,终于没办法,他微微撑起身,很轻、很快速地在柯淮行脸上印了一下。
快得柯淮行都没能反应过来。
柯淮行在那愣了一会儿,咬牙道:“要不是你现在这个可怜巴巴的样子……啧。”
大早上的,太折腾人了。
柯渡显然明白他没说完的话的含义,揪着一个被角,看上去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包进被子里。
半晌,他攥着被子角轻轻开口:“您要……吗?”
柯淮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指“要”什么,脑中轰地一下气血上涌,他猛一下从床上坐起身,调整了片刻呼吸,咬牙道:“你别说话了,好好躺着,累就再睡会,我去做早饭。”
柯渡通红着脸,不敢相信刚才那句话是自己说出口去的,见柯淮行岔开了话题,忙小声接道:“属下可以做早饭。”
“还嫌不够累的是不是?”柯淮行说,“躺好!”
他出房门的时候,柯渡从床上坐起身,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直到柯淮行的脚步声响起在厨房了,柯渡脸上才慢慢晕出了一点怎么抿都抿不住的笑意。披在身上的被子掉落下来,他低头可以看到身上隐约的痕迹,他掩耳盗铃般一下子倒下去,用被子紧紧裹住了自己。
他静静地躺了片刻,又突然在床上滚了两个来回。
直到眼神瞥到挂在床帐子上挂着的香囊时,他嘴角的笑骤然消散了些,他静下来,把被子往里掖了掖。
柯渡又想了想,终于觉得与其因为这个香囊而难过,不如还是开心吧。
那个香囊……虽然很叫人难过,却比不上先生令他快乐的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