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盏茶功夫,顾燕飞和楚翊才从巷子里走了出来,沿着南大街,继续朝大昭寺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比刚才更热闹了,人流也都往同一个方向涌去。
经过方才那家猜灯谜的酒楼时,顾燕飞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却听酒楼方向传来了刚才那个小二亢奋的声音:“……刚刚天女还来我们这里猜过灯谜呢!”
“天女”两个字让顾燕飞的心肝颤了颤,唇角随之一僵。
下一瞬,她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
“跟我来。”楚翊拉着她的手朝街边的一个摊位走去。
摊主也看到两人,兴奋地招呼起来:“公子,姑娘,我这里什么都有,梳子、绢花、荷包、灯笼……”
楚翊从摊位上取下了一个小巧的猫面具,将那猫面具戴在了顾燕飞的脸上,将面具的系绳系在她脑后。
那是一个白色的半脸猫面具,大大的猫眼上画着金色的眼线,既可爱,又透着几分妩媚。
半边面具挡住顾燕飞一半的容貌,只露出了她饱满的樱唇和白皙小巧的下巴。
两人靠得很近,他身上弥漫着一股如雪落青竹的熏香味,丝丝缕缕地萦绕在顾燕飞的鼻端。
即便顾燕飞没看他的脸,也知道他在笑,笑声在他的胸膛里微微振动,连他的脖颈也在振动。
“好了!”他满含笑意的声音地自她头顶上方传来。
楚翊理了理面具的系绳,就收回了手,还顺手整了整她额上柔软的刘海。
他所认识的她,一向率性不羁,像自由自在的清风,像无拘无束的流云。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这副样子,就像是被踩了猫尾巴似的。
也唯有他看到了这样的她。
所以,她在他跟前是不设防的吧。
楚翊的心中一片柔软,想起方才她在酒楼前对安乐说的那番话,刚启唇,就听旁边一个路过的红衣少女扼腕地说道:“听说刚刚天女来了灯会呢。”
“要是我们再早点来,就好了。”同行的另一个少女幽幽叹息道。
仅仅两句话让顾燕飞纤细的身子更僵硬了,鸡皮疙瘩爬了一身。
她暗暗地又往姓夏侯的身上记了一笔账。
楚翊自然注意到了她身上的细微变化,笑得更愉悦了,胸膛起伏振动。
“……”顾燕飞从摊位上拿起一个白色的狐狸面具,往他脸上一戴,用面具挡住了他唇角的笑。
戴上面具后,他那双满含笑意的瑞凤眸就更醒目了。
漂亮的乌瞳在辉煌的灯光中光彩四溢,璀璨如星辰,温柔如月色,那长翘的睫毛被灯光染成了金红色。
摊主知道这笔生意成了,嘴甜地奉承道:“公子玉树临风,姑娘花容月貌,这面具戴在两位身上就是不一般。”
“我这里的梳子、绢花都是从南越来的,跟别处的不一样,姑娘可要挑一挑?”
摊主一看这两人就是高门大户出身,笑得十分殷勤,觉得只要把这位漂亮姑娘给哄好了,那么这位神仙公子就肯定不是问题。
楚翊淡淡地斜了摊主一眼,自然懂这些生意上的伎俩,含笑问顾燕飞道:“可有喜欢的?”
“有。”顾燕飞信手自那一匣子绢花中拈起一朵丁香色的莲花绢花,唇角勾出一个狡黠的弧度。八壹中文網
顾燕飞转了转那朵莲花绢花,忽然踮起脚,将那朵绢花夹到了楚翊的耳后。
他的头发半披半散,以一根紫色的丝带束发,那丁香色的绢花戴在他耳畔,花瓣微微颤颤,与他柔顺如丝绸的乌发交相辉映,非但不显阴柔,反而有种雌雄莫辩的美感。
“这朵不错。”她满意地端详着他,愉快地笑了,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抛给了摊主。
摊主完全没想到那朵绢花居然最后戴到了那位公子的身上,一时傻眼了,但还是下意识地接住了那块碎银子。
“走吧,烟花会快开始了。”顾燕飞拉了拉楚翊的袖子,笑容可掬地催促道。
两人身边走过几个年轻公子,其中一人激动地问摊主道:“老板,那位公子戴的那种绢花还有吗?”
顾燕飞听了个分明,“噗嗤”一声愉快地笑了出来,笑意荡漾在剪水双瞳中。
“走吧。”楚翊微微一笑,顺势牵起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密密实实地包裹着她纤细的手指,顾燕飞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有几个薄茧。
顾燕飞就这么被他牵着手往前走,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思飘忽:他,这算不算是得寸进尺?
不过,他的手实在是好看。
手指纤长优雅,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莹莹如玉,无论是拈花执笔,斟茶倒酒,下棋握卷……都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他要是舞剑,应该也会很好看吧?
顾燕飞一不小心就看得入了神,思绪发散。
“嗖嗖!”
前方响起了几声破空声,一道道红光从地面上飞窜而起,划破暗夜的空气,直上云霄。
一簇簇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犹如朵朵巨大的鲜花倏然绽放,一片姹紫嫣红,将这夜空点缀得绚烂似锦,妍丽夺目。
好漂亮的烟花!
顾燕飞仰首看着夜空,眼睛亮了起来。
没一会儿,四周如潮水般涌了过来许多人,七嘴八舌地喊着:“快看,烟花会开始了!”
“据说,今天的烟花会一共会放九九八十一枚烟花呢!”
“大昭寺今年真是大手笔啊!”
“……”
蜂拥而至的人流将顾燕飞与楚翊挤得肩膀贴着肩膀,周围人太多了,前后不时有人推搡着,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人头攒动,阻挡了视线。
“跟我来!”楚翊朝周围望了一圈,拉着顾燕飞从密集的人群中七弯八绕地走了出去,就近去了他事先订好的酒楼。
这是附近最高的酒楼,三楼南侧的雅座正对着大昭寺方向,视野最好,正适合看烟花。
顾燕飞取下了脸上的猫面具,坐没坐相地靠在栏杆上。
连续三记腾空声响起,三连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地倏然绽放,炸出红、黄、紫三色烟花。
顾燕飞愉快地仰首看着外头的烟花,看得目不转睛,唇角弯如新月。
她圆润的耳垂上戴着一对珍珠耳环,以莲子米大小的珍珠串成,抬头时,小巧的梅花形耳坠微微摇曳。
相比之下,楚翊的坐姿依然是那么优雅挺拔,岳峙渊渟。
楚翊抬手解下了脸上的狐狸面具,露出他俊美如画的面庞,左耳后还夹着那朵莲花绢花,映得他狭长的眉眼秾丽又柔和。
顾燕飞不看烟花了,转头去看他,捂着嘴又窃笑了起来。
眉眼弯弯,笑容轻快。
她从这酒楼望下去,街上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年轻公子在鬓角簪起了朵朵绢花。
“好看吗?”楚翊取下耳后的那朵绢花,拈在指间把玩了一番,语意不明。
“好看。”顾燕飞坦率地直点头。
人美,花也娇。
她笑得更愉悦了。
这两个字宛如一颗石子坠入湖面,空气间漾出了一层层看不见的涟漪。
楚翊显然被取悦,笑意犹如那三月的春晖一点点地染暖了他的眼角眉梢,神清骨秀,昳丽无双。
楚翊突然朝她倾身,将手里的那朵莲花绢花簪到了她的耳后,低低地说道:“很好看。”
他这三个字是盯着她的眼睛说的。
“噼啪!”
又是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烟花的火光如碎金般纷纷扬扬地洒落,也洒在了顾燕飞与楚翊的身上,给二人身上镀上一层璀璨柔和的光晕。
顾燕飞扶了扶鬓角的绢花,眼角微妙地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拈了一颗蜜饯入口、
蜜饯酸酸甜甜,味道和脑,她的心情也很好。
见她吃津津有味,楚翊也拈了一块玫瑰蜜饯送入口中。
玫瑰蜜饯拈在指尖鲜红如血。
顾燕飞心中一动,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差点忘了!”
她摸了快帕子先擦了擦手,接着从袖袋中掏啊掏,掏出了一张符。
楚翊挑眉。
“你不是受伤了吗?”顾燕飞指了指他的左肩,带着几分卖弄、几分慧黠地笑道,“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做戏要做全套?”
楚翊深深地看着顾燕飞,漆黑清透的瞳仁里涟漪微荡。
她果然知道。
她啊,常常让他觉得在她面前毫无秘密可言。
可因为是她,他反而觉得愉悦。
在她跟前,他无须遮掩自己。
他低笑了一声:“那我该怎么做?”
“宽衣啊。”顾燕飞又指了指他的左肩,理所当然地说道。
楚翊盯着她又看了一会儿,幽幽地叹气:他还是得加把劲啊。
楚翊解开了束腰的丝绦,又将外袍敞开,松了松白色的中衣,露出一侧白皙无瑕的肩膀,以及一段优美的锁骨。
他的左肩上,毫无一点伤痕。
顾燕飞是医修,治过的人修妖修不知凡几,起先从容淡定得很,却在对上眼前这罗衣半解的美人时,忽然间心跳怦怦加快,脸颊有些热。
她的眼神游移了一下,莫名就无法直视对方了。
他身上那股子如雪落青竹的熏香味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萦绕在她鼻尖。
清幽冷冽,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