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唐喆学借口尿遁想跑,结果被罗家楠一把薅住。
“你?”罗家楠的表情就跟看见一百个光着的祈铭在眼前跑过那样猥琐,“和林冬?”
攥腕子上那手跟钳子似的,唐喆学挣不开,又不敢承认——不是胆怯,是林冬肯定不愿意被人知道。尤其是罗家楠这号混不吝的主,就算不往外传,万一公开场合随口开个玩笑,也保准让林冬从头发梢绿到脚趾盖。
事到如今,唐喆学只好说:“没……组长没答应呢……我就想想,想想。”
罗家楠一巴掌拍上唐喆学厚实的胸肌,表情还刚才那样:“二吉,不是哥说你,这种事儿就不能要脸,你知道哥哥我当初怎么把祈老师泡到手么?打直球啊!喜欢就上!是不是爷们?唧唧歪歪,你他妈到退休也摸不着炕边儿!”
唐喆学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当初是祈老师追的你?
兴许是终于找着个同类,至少在唐喆学看来,罗家楠眼下十分热衷于分享嘎嘣一声折了的心路历程,而且表情趋于正常了:“哥跟你说,就像祈老师和林队这种学霸型的啊,不是说像想象的那么难上手,这么些年他们光顾着研究学术了,感情经历很少或者说没有,内心空虚着呢,给点阳光就灿烂。”
——不吹牛能死?
这话听的唐喆学白眼翻得胸口疼,心说要让祈铭听见,你,等着进icu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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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悬案组办公室里,祈铭和林冬无语对视,长久的沉默过后,他要求林冬给自己看毒蜂的资料。
“祈铭,谢谢你拿我当朋友,但我毕竟还穿着警服,必须得遵守保密纪律。”林冬诚恳致歉,“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鼻尖微红,祈铭握紧拳头,侧头对着那一排排放满尘封卷宗的夹子呼了口长气:“我爸爸死在卧室门口,穿戴整齐,正要去上夜班……妈妈进门刚把包挂好,就被凶手从背后一枪打死……如果那一天不是我去书店还书,比妈妈晚上楼几分钟,可能我也死了……”
林冬摇摇头:“你和他撞个对脸,他不知道你看不见他,却还是没杀你,所以,我认为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杀你。另外有一点我可以向你透露,在最新的一起案子里,他杀人之前放走了受害者的猫,而受害者本身牵扯进了贩卖/儿童案。”
祈铭凝住视线,思索片刻后说:“权利型人格,极端自负,扮演上帝,认为自己有权决定他人的生死……他不是在执行任务,而是作为惩罚者,制裁罪人。”
林冬认可点头:“是的,在他所犯下的已知案件中,所有受害者都身负各种各样的罪行。”
酸涩的眼眶终于盛不住满溢的泪水,祈铭一巴掌拍上架子,微尘瞬间飘散于空气之中,悲愤地吼道:“可我爸没有!他是受国际刑警的委托,加入那个器官/贩卖组织去做线人!还有我妈!她又做错了什么!?在医院劝人捐器官挨打挨骂那都是家常便饭!他还要惩罚她!他凭什么!”
林冬沉默地望向桌上摆着的相框——照片里那七个或笑得拘谨或笑得随意的人,他们又犯了什么错呢?鲜活的生命眨眼间化作冰冷的尸体,徒留痛苦给活着的人去承受。
上前扶住祈铭的肩膀,林冬用力握了握,说:“祈铭,过去的事我们无力改变,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钱露这条线,把凶手揪出来。”
回手抹去下巴上的泪珠,祈铭轻轻推开他的手,转过身说:“钱露的尸检马上就完成了,下班之前我会把尸检报告发出来,毒理药理还要等等,我会让高仁加快速度。”
“注意休息,我看你也连轴转好几天了。”
林冬说着,退到门边替他拉开办公室的门,结果“咕咚”一下滚进来俩人,摔到脚边。罗家楠被压在底下,磕着鼻子了,趴那捂脸“哎呦”。唐喆学赶紧爬起来,朝林冬和祈铭挤出个尴尬的笑。
刚在通风管道里听到祈铭吼,这俩就从法医办公室里窜出来扒门缝。正想着掀开写着“悬案组”的那张复印纸往里看看什么情况,没想到门突然开了,啪叽摔一结实。
把罗家楠从地上拽起来,唐喆学连比划带说地解释道:“我们是那个……那个……怕你俩打……打起来……”
“我脑子里长得又不是肌肉。”祈铭低嗤一声,瞪了鼻酸冒眼泪的罗家楠一眼,想着对方也是担心自己,顺手给人拽出悬案组办公室。
——回自己的地盘去哄。
等他们走了,唐喆学赶紧把门关上,紧张地问:“没事吧?”
“没事,我怎么可能动手打祈铭呢。”林冬随手帮他理了理搓皱的领口,“你没摔着吧?”
“我没事,不过楠哥摔得不轻。”唐喆学忽然意识到,自打车上那次之后,林冬对待自己的态度比以前温柔多了,忍不住心里窃喜。他一把抓住林冬抚在领边的手,压着人退后两步抵到架子上,低头吻了下去。
“唔——”
被林冬五指张开呼到脸上猛地推开,唐喆学委屈皱眉:“嘛呀?亲一下都不行?”
“工作区域禁止一切亲密行为。”林冬走到桌边,拿起缉毒三组那边送来的卷宗扔向唐喆学——
“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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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羽他们调查的这个吸毒过量致死的受害者名叫庞宁,是个开夜店的老板。那些买炸/弹销毁证据的毒贩交待,他们以前经常去庞宁的店里,是庞宁介绍他们买的东西。顺着这条线索,缉毒三组上门抓人,没想到人已经进分局法医办了。
背景资料显示,庞宁以前干过工程兵,有爆/破经验。开夜店是他的副业,主业是搞建筑工程,承接老旧城区拆迁改建项目。不盖房子,专门拆房,施工过程中需要使用到爆/破手段。
不过像毒贩们使用的精密炸/弹,只是干过工程兵的做不出来,必然是专业人士。现在缉毒处那边正在摸排庞宁的社会关系网,即便是在暗网上交易,他们判断做炸/弹的人庞宁肯定认识。
“现在是所有的案子都有交叉,李永锋、庞宁、钱露,还有缉毒三组的警员受伤案。”林冬在分析案情的白板上拉出三条线,直指正中的“蜂”字,又引出条线指向旁边的问号,“李永锋和钱露都是被毒蜂所杀,黄智伟他们那边找到弹头了,确认枪筒内的膛线被刮,而炸死李永锋的那枚炸/弹和炸伤庄羽他们的那一枚,经爆破组确认,出自同一人之手。祈铭给的尸检报告提示庞宁可能死于他杀,所以暂不排除是毒蜂所为。”
“这哥们杀人的手法还真多啊,用毒,用炸/弹,用枪。”
唐喆学眉头微皱。刚去刑技那拿报告,瞧见黄智伟他们那几个脏的跟泥里爬出来的似的,他多嘴问了一句,得知这帮可怜人钻了半天排污下水道才找着那枚弹头。
没膝深的污水,味道刺鼻不说,上面还漂浮着各种不可描述的物体。直接下手摸,就算戴着手套也给黄智伟恶心的爬上来吐了两回,一脸菜色。往报告上签字的时候,他手还直哆嗦。
“职业杀手嘛,有时候是个人兴趣爱好,有时候是买家要求。”林冬点上支烟,“不过我个人认为,庞宁应该不是毒蜂杀的……吸毒过量致死,这明显是为了误导调查,可毒蜂从来不会费心处理现场。”
唐喆学边点头边翻看庞宁案的现场报告,忽然凝住视线,往前翻了两页,低声“操”了一句。他把卷宗翻过来,递到林冬眼前,指着案发现场的地址说:“还记得咱们为了樊丽的案子,去上门询问徐栩那天么?你看,徐栩家就在庞宁家对面的小区,而庞宁就死在咱们去找徐栩的时间段里。”
执烟的手僵在半空,林冬那两扇浓睫不自然地抖了抖。他记得,记得那天上车之前,感受到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视线。所以这案子真的毒蜂所为?而他曾经和对方近到,可以看到彼此!?
呼吸停滞了片刻,他摇摇头,把干扰思考的外界因素甩出大脑:“不应该是他,我更倾向于杀死庞宁的是个女人……现场有未开封的保险套,看起来庞宁死前正准备享受一场风花雪月,而且如果他没有吸毒史,对方如果说针剂里是壮/阳药物的话,倒是有可能诱骗他注射,从而不会产生任何反抗。”
唐喆学想了想说:“这倒是,像他那样开夜店的,资源一定很丰富。”
林冬走到桌边将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
“去看监控吧,找找有没有可疑的女性在案发当天出入那个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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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屏幕散出的光芒映在脸上,照亮几张困倦的容颜。根据林冬提出的推测,缉毒三组没进医院的都跟着一起看监控视频。庄羽还没退烧,人昏昏沉沉地打电话过来让他们配合重案组和悬案组的工作,看那架势要是能爬的起来,早就蹦回局里了。
轻伤不下火线对于警员们来说乃是常态,就算是病躺下,只要有口气在,心里还得惦着案子。唐喆学他爸早就被确诊为冠心病,要是听医生的话住院治疗,可能不至于死在分局走廊上。
小区车辆、人员进进出出,没有具体的嫌疑人描述,看监控实属大海里捞针。但这是唯一的方向,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嫌疑人必然会有意识的避开摄头,或者裹得单凭几帧视频根本无法辨认。
唐喆学困得看着看着睡了过去,哐当一下,脸砸键盘。正砸白天罗家楠打中的那块,活活疼清醒。他直起身捂着脸,朝投来关切目光的林冬笑笑,转头跟心里骂了罗家楠一句。
把视频往前倒了几分钟,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接着看。几秒后他突然按下鼠标,定住画面,后退前进,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又切其他的看。看了几分钟,他伸手巴拉了一下林冬:“组长你看,这个店铺玻璃上映出的车,是不是那天咱俩在路上看见的那辆?”
林冬挪过椅子凑到他旁边,仔细辨认唐喆学手指的地方:店铺玻璃擦得光亮如新,映出一辆黑色大g的侧影,同时映出的,还有开门下车的司机高挑背影。
唐喆学又切到另一个监控视频上,在死者家的小区出入口,出现了那个司机——她戴着墨镜,没拍到全脸。
唐喆学记人脸非常敏锐:“还记得那天在路上看到的黑色大g么?这女的就是司机,我记得她,你还跟我开玩笑来着。”
看了眼女子出现在小区门口的时间,林冬迅速挪到另外一张桌子旁,让看电梯监控的缉毒处同僚调出相应时间点的电梯内监控记录。没有,这女的进了小区之后就消失了,没有出现在任何一部电梯里。
楼门口、大厅的监控也调了个遍,依旧没有。再找,直到大约两个小时后,这女的才再次出现在同一个出入口的监控里。
刻意躲避监控,行踪存疑,符合嫌疑人行为描述。
“你还记得车牌号么?”林冬问。
“没注意,”唐喆学反应了一下,一拍大腿,“你行车记录仪上肯定有!那天为了多看两眼大g,我特意晚了几秒启动。”
林冬立刻从椅子上窜起来,冲出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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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主名叫林玥,二十四岁。确认驾照上的照片就是唐喆学那天看到的大g司机,林冬决定先上门进行走访。
开门见着俩警察,林玥疑惑皱眉:“你们有什么事?”
“最近你们这栋楼出了几起入室盗窃案,我们过来挨家走访收集线索。”唐喆学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对方,和想象的一样,模特般的身材,猛一看比林冬还高。
“进来吧。”林玥笑笑,错身让他们进屋。
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定,两人四下观察。客厅里有两排挂衣服的架子,底下是款式各异的鞋子。墙上贴满了人像摄影作品,以黑白色调为主。有个没门的房间里,搭着摄影用灯和白色背景幕,像是个摄影工作室。
林玥倒了两杯咖啡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坐到唐喆学右手边一个不规则造型的椅子上,翘起修长的腿,笑问:“有什么我可以提供帮助的?”
她穿着超短的热裤,腿一抬起来,白花花地糊满唐喆学俩眼。
错开视线,唐喆学低头问:“哦,前天晚上你楼上的住户被盗了,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响动?或者看到可疑的人?”
林玥摇摇头。
唐喆学接着问:“上个月二十四号那天,你在家么?那天也有一户被盗了。”
这是庞宁死的那天。
“上个月?”林玥稍稍皱眉,伸手拿过手机点开,翻了翻记录,“不在,那天我出去了。”
唐喆学点点头,假装拘谨地问:“我能用下卫生间么?”
“在后面。”林玥朝走廊另外一头指了指,叮嘱了一句,“马桶圈掀起来记得放下,好多来我这拍照片的男的都没这意识。”
唐喆学不好意思地笑笑,起身朝走廊那边走去。他故意假装认错门,拧了把一扇关着的房门。
门锁着,没拧开。
与此同时林玥的声音从后面飘来:“不是那屋,还要往里。”
“不好意思啊。”唐喆学讪讪道过歉,又看了眼那扇门,继续往里走。
一门之隔,里面的人缓缓垂下握枪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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