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的校庆日,天气格外的好。
因为要一起打扫和布置教室，还要去学校大礼堂做准备，苏弥早早的就到了教室。
知道下午会有苏弥的表演,宁乐甚至比苏弥本人还要激动。
虽然苏弥不是像校花那样可以独舞，但是能参与校庆演出就已经很让人兴奋了。
宁乐拿着吹好的气球递给苏弥，双眼都在放光。
“一会你就要上台表演了,我好激动啊！”
“等会我一定会在台下为你加油的！”
苏弥把气球固定在拉绳上笑：“又不是比赛，不用加油。”
宁乐想想也是,顿时脑补了一下自己的同桌在台上跳舞,自己在台下疯狂含着加油的场景，立刻大笑出声。
宁乐笑了一会,看向苏弥忍不住羡慕的说道,
“又会跳舞成绩又好，你还有什么技能是我不知道的吗？”
苏弥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的成绩在全校排第三。
六中是一所综合性高中，最燃在联校中文化成绩拔尖的不多，这次模拟考能排进前十的，就算放在联校里实力也不容小觑了。
以苏弥现在的成绩如果发挥好的话,想去一些顶级的大学也不是不可能。
苏弥笑笑摇头,老实地说：“没有了……”
声音轻轻软软的，听着也很舒服。
宁乐忽然好奇的问道：“苏弥，你将来准备报考什么大学？”
苏弥又不是艺术生，将来肯定也跟她一样报考理工类学校，不过跟她们这些学渣不一样的是,像苏弥这样的好学生一般都是早早的就定下了目标。
不知道苏弥想去哪里，宁乐想到自己的成绩,两人还能当同学的机会几乎是微乎其微了。
心里就忽然有些失落,要是她的成绩再好一点就好了……
听宁乐这样说,苏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低头看着手上被吹的鼓鼓的气球。
想了半天才轻声的说：“我还没想过……”
报考哪一所学校，估计苏谨言早早的就帮她想好了吧。
宁乐一听有点惊讶：“没想过？”
不过转念一想，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慢慢想也不迟，反正学霸的选择多的是。
“你成绩好，什么时候想都没所谓啦……”
苏弥抬眸看向宁乐反问：“那你呢，你有想过吗？”
“想过将来要做什么吗？”
这是苏弥第二次问宁乐这个问题，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的迷茫。
宁乐抓了抓头发，随意的说道：“我也没想过，反正只要我能考过本科线，家里人就很满意了。”
“他们想让我上本地的大学，但是你知道的，以我的成绩本地的理工类院校分数线，简直不敢想。”
“不过，我爸说长大了出去见见世面也没什么不好，我倒是觉得不是见世面，而是去外面太折腾了。”
“要是你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也不用去外地来回折腾多好。”
本地理工类学院排名一直都是top级别的，宁乐想都不敢想。
苏弥有点愣住了，去外地上大学？
首先，苏谨言不会同意，其次，她好像并不想离开这里。
小时候觉得要是快点长大就好了，这一刻苏弥恍惚意识到，原来长大首选要学会的就是选择。
就像周朝年问她的，
‘你想去吗？’
‘这是你想要的吗？’
‘想要我这么做吗？’
苏谨言从来都是把她当作孩子一般对待，什么都帮她做好决定。
但是周朝年却一直在让她自己做选择。
苏弥低着头说：“我不太喜欢理科……”
宁乐：“……”
全校第三，理科第二跟她说不喜欢理科？
玩呢？！
学霸果然都好欠揍！
“那你喜欢什么？”
“……”
“……”
两个人愣愣的看着对方，相顾无言。
办公室里，周朝年签完字抬眸看了眼桌上的时间，距离下午演出还有两个小时。
他伸手拿起手机调出苏谨言的联系方式，拨通电话后接电话不是苏谨言，而是他的助理。
电话里助理也摸不清周朝年的意图，说话小心翼翼的。
“苏老师正在忙，不过苏老师说要把晚上的时间空出来。”
周朝年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挂断电话。
作为一个成年人，苏谨言完全有能力为自己决定的事情负责，跟他毫无关系。
周朝年打开微信才看见群里有人在说话。
苏谨言昨晚深夜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在群里发了一张考试分数截图，还有排名。
苏谨言：“我妹妹这次模拟考试全校第三名。”
后面还发了一个猖狂的表情。
那个时间点，成年人的夜生活才刚开始。只是没想到顾行衍也会在里面搭腔。
顾行衍：“是挺不错的，可以考虑我们学校。”
陈琦：“这是妹妹考的又不是你，在这里得瑟，是忘记了自己当初在学校是怎么苟的吗？”
友人：“年纪轻轻就开始健忘，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后面推送了一个男性保养的公众号。
苏谨言：“……”
陈琦：“之前说要送妹妹的东西还在我这摆着呢，正好明天周六行衍也休息，你不要这么吝啬，把妹妹带出来，就当是替妹妹庆祝一下。”
陈琦：“这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吧，适当的出来放松是有利于青少年的身心健康的。”
苏谨言：“她们学校明天校庆，下午还有演出不知道几点结束。”
苏谨言：“而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这真是最忙的时候，不知道晚上有没有时间。”
陈琦：“校庆？你怎么不去？”
苏谨言：“……”
友人：“不知道。”
顾行衍：“不知道。”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裴钰：“不知道。”
苏谨言：“……”
陈琦：“反正我明天有空，顺便给妹妹送礼物去呗~”
苏谨言：“……”
显然，苏谨言大概是良心发现，晚上空出时间是准备带苏弥出去庆祝。
校庆日作为一年里为数不多的开放日，不光是有家长还有一些被请回来的杰出校友。所以每年在大礼堂的演出会备受瞩目。
整个礼堂已经快要被坐满，只有前面几排的位置还空着。
苏弥已经换上了统一的舞蹈服，芭蕾服裹住纤细匀称的身体，柔韧的曲线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悄悄站在帷幕后面忘台下看，只有舞台上的灯光是亮着的，台下昏暗的光线什么都看不见。
旁边已经开始在叫她的名字。
“苏弥，老师点名了。”
“哦。”
陈琦是在半路知道周朝年也来了，心里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之前苏谨言都能放心的把妹妹托付给周朝年照看那么长时间，拜托周朝年来妹妹的校庆也没什么意外。
陈琦从一辆骚包的红色跑车上下来，俊朗带点痞气的外表，顿时吸引了一批目光。
周朝年的车是一辆黑色商务车，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衬衫黑色长裤，肩宽腿长，淡漠又矜贵的气质，让人望而生畏。
只敢远远的看着，根本不敢接近。
陈琦跟在周朝年的身边，对着各式各样的目光全然无睹。
“是明星吗？气质也未免太好了吧？”
“不会是谁家的家长吧？”
“哪有家长这么年轻的！”
“校友？”
“极品大帅哥！”
陈琦跟在周朝年身侧，打量校园里的环境，朝气又年轻的面孔，真是让人怀念。
“啧，高中啊，当年校花被你拒绝后就出国了，想想都觉得可惜。”
“青涩又火热的校园恋情，你这辈子是没机会体验了。”
“像妹妹这样的小美人在高中应该有不少人追吧……”
“你说，等妹妹上大学我……”
我能不能去追求这样的字眼还没说出口，就被周朝年的目光给打断。
陈琦摸摸鼻子，心虚的没敢再说下去。
他也就是过过嘴瘾。
原本就苏谨言一个人就算了，现在又来一个周朝年这样的家长，他就是有贼心也没贼胆。
教学楼前面就是布告栏，上面还贴着三年级最近一次模拟考名次，前十名的照片都也挂在上面。
前三名都在第一排，很显眼的位置，苏弥的照片和名字都挂在上面，一眼就能看见。
照片的背景能看出来是在教室里，应该是被抓拍的，小姑娘双手趴在桌子上，大概是正在仰着脸跟身边的人在说话，听见有人叫她，匆匆的回头，目光看向镜头的方向，连脸上的笑意都还没有褪去。
弯弯的眼眸里像有光揉碎在里面，烂漫又柔软的笑，柔嫩的轮廓既有这个年龄少女独有的纯情，也有种让人心尖微痒的气息。
格外的吸引人。
大概所有看见这张照片的人都会这样想。
周朝年垂眸静静的看着那张照片，和记忆里双眼里包着泪却不敢哭出来的小团子，已经变的不一样。
那个小团子才到他膝盖的高度，人群中独独跟在他身后，即使自己从头至尾都只是冷漠的看着她。
周朝年一直以为，年少时的那段记忆只是一时的，总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变的模糊。
但却在此时此刻毫无预警地冒了出来，且异常的清晰。
小团子明显是被人弄丢了，已经害怕的随时要哭出来，却仰着脸踉跄的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憋着泪哭都不敢哭。
“要哥哥，抱抱……”
“我不是你哥哥。”
连简短的对白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看着小团子茫然的站在原地，好像还没明白自己已经被弄丢的事实。
见他不说话，用手揉着眼睛却依然没有哭出来。
直到他站在她面前，小团子伸手抱住他的大腿。最后两个人就跟两个傻子一样，面对面的坐在街角枯坐了两个小时。
“哥哥，是不是没人来接你？”
“哥哥，你可以跟我回家。”
“我可以陪你吃饭，陪你玩，你不用害怕。”
小团子红着眼眶还试图安慰他，到底是谁走丢了都搞不清楚。
大概是一个人的生活太过乏味，在原地等待的两个小时里，他甚至在想，如果没人来找的话就带回去先养着吧。
那个画面就像是泛旧的电影镜头，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第二天整个初中部都知道，三年级的苏谨言有个五岁的妹妹，走丢两个小时后被人送去了警察局。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苏谨言管这个妹妹管的特别严。
总是没等放学就离开学校，后来有人问苏谨言为什么老是早退，还被老师叫去办公室。
苏谨言总是笑着说：“我妹妹在幼儿园会害怕，我要早点去接她。”
后来，他总是能听到苏谨言炫耀自己的妹妹。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那是苏谨言的妹妹，又不是他妹妹。
那个小团子过的怎么样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再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周朝年都几乎忘记这个人的存在。
那些原本已经模糊掉的记忆也开始慢慢复苏。
周朝年和照片里的小姑娘只有一步的距离，平静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校园里，所有人都忍不住回头看向站在教学楼前气质出众的男人，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陈琦拦住一个女同学问道：“请问，大礼堂的在哪？”
被拦住的女生红着脸手指向教学楼后面的方向。结结巴巴的说道，
“在，在那里……”
“转过去就能看见了……”
“谢谢你，同学。”
“不，不谢。”
被道谢的女生脸红的冒烟，一溜烟的跑了。
表演已经快开始了，礼堂里已经被坐的满满当当。前排坐的都是学校的领导和被邀请回来的杰出校友。
周朝年和陈琦进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空位，两人倒也没挑剔直接在最后一排，站在靠近入口的位置。
这样还方便省的麻烦。
“多少人想请你请不动，现在倒好居然站在这看一群高中生表演，想想也挺有意思。”
“我要是把这件事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你对苏谨言真是够意思，他没时间你就替他妹妹。”
“要不是知道你对男人没兴趣，我都怀疑你暗恋苏谨言了。”
陈琦一个人叭叭叭说了一堆，身边的人连个反应都没有。
不过他也不敢嫌弃就是了。
谁让周朝年是老大，要不是同学的关系，他们陈家够都够不着周朝年这个人。
后台，苏弥的心跳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过。
舞台下漆黑一片，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她站在幕帘后想要仔细辨认，却根本不行。
苏弥参演的舞蹈是六个人群舞，六个女孩子穿着白色芭蕾裙随着音乐缓缓的上场，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同样的服装，同样的发型，同样的动作。
随着音乐响起舒展身体，用力的踮起脚尖转圈，盛开。
她想，只要她足够努力，周朝年会不会就能在人群里分辨出自己。
周朝年的目光落在右边第二个女孩子的身上，看着她极尽打开柔韧的肩背，绷直脚尖，纤细的脖颈已经后仰到极致。
一遍一遍在白色的光晕里旋转，努力绽放到极致。
耀眼夺目。
就如同那个夜里一样。
音乐结束时，台下有人疯狂的叫着她的名字，
“苏弥！！！”
“加油苏弥！你是最棒的！！！”
女孩子兴奋的声音很有感染力，甚至也有人跟着尖叫出声。
观众席前拍舞蹈老师正在跟身边的人说着话。
“右边第二个这么好的苗子，怎么是群舞？”
舞蹈老师解释：“她不是艺考生，所以就让她来群舞了。”
说话的人明显没想到，愣了一下：“那有点可惜了。”
舞蹈老师说：“是啊，要是早一年转到我们学校来……”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但言语里的惋惜谁都能听出来。
后面，陈琦砸吧了一下嘴，
“妹妹这魅力也是可以啊，连女孩子都喜欢。”
“也不知道台上哪个是妹妹，你看出来了吗？”
陈琦随口问的一句，也没指望周朝年会回答，看着舞台上继续说道。
“你注意到右边第二个没有，看上去要不其他几个要，嘶，怎么说呢，就是比较好看吧……”
陈琦也不懂舞蹈，就是看着几个人中，明显右边那个每一个动作都很舒展，非常赏心悦目。
尤其是那腰韧劲真不是一般的强……
最后，陈琦虽然觉得没看出来哪个是妹妹，但还是拿出手机对着舞台中央，放大后调整焦距拍了几张照片。
随即发到微信群里，就跟被苏谨言传染了一样。直接用图片刷屏炫耀一般。
陈琦：“快来找妹妹~”
陈琦：“我觉得应该是右边第二个，她跳的是最好看的~”
陈琦：“身形也是最好的。”
陈琦没敢说身材是最好的，怕还没被苏谨言打死，就被身旁的周朝年给弄死。
此时只有舞台上一束灯光亮着，落在小姑娘的身上，连带她头顶上的羽毛都在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浮动。
黑暗里，周朝年的目光始终就只在她一个人身上，一直到音乐结束为止，才敛下目光掩盖住里面所有的情绪。
后台，苏弥急促的喘息着，心脏狂跳个不停。
舞台下那么多人，她看不见周朝年。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来。
苏弥拿着手机点开屏幕，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慢慢滑落到眼睫上，她努力的眨了眨眼睛，看清那个名字后才点开。
苏弥的指尖跟着战栗的身体有点抖，想要发信息，却因为手上都是汗，连续点了几次都没有点出来。
她想跟他说：周朝年，我想让你看到我。
就在此时手机震动了一下，苏弥看着已经被点开对话框。
是周朝年发来的信息。
他说：“苏弥，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