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琴趁着夜色在无人能视的高空穿梭着。
老实说，问出一个她自己都明了结果的问题，得到的答复是怎样的她也心知肚明。
但，她果然还是无法释怀。
如果对方只是单纯地摇着头拒绝，即使是付出再多的时间和精力，她也会没有丝毫犹豫地再次抛出一起离开的选项。
“可恶……”
回想起绫濑泽那时好似看穿了一切的笑容，美琴咬了咬牙。
她知道绫濑泽在等待什么。
无论是回答她的问题，还是引导她目睹了自己被人软禁的事情，美琴从头到尾都在被绫濑泽牵着鼻子走。
从让她帮忙整理房间开始……不，恐怕在明确她身份的那一刻，绫濑泽就已经计算好了一切。
美琴早该想到，目睹了将自己的来意一开始就暴露出来的她，绫濑泽不可能去浪费自己的时间捉弄美琴。
美琴确实因此得知了很多事情，但一切都是绫濑泽有意透露给她的。
无论是籏木的事情还是理事会相关的事情。
绫濑泽已经料定了，如果是御坂美琴这种性格的人，一定不会放任她继续痛苦下去。
到头来，绫濑泽只是希望把这些事情通过自己去转达给失去一切，但仍与她有关联的籏木。
就像她所说的，她在等待籏木与自己的会面。
而这次会面会发生什么，美琴却不敢去想象。
“我会在这里等待她的到来，就像以前一样。”
美琴停下脚步，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为什么一定要独自去扛下这一切呢？为什么不能寻找其他解决问题的方法呢？
“你很善良，但……说服想要终止生命的人，不是与让想要活着的人去自杀一样残酷吗？”
……
这只是……偷换概念而已吧……
美琴很想这样去反驳绫濑泽。
但她却没有做到。
她很讨厌，想要牺牲自己来拯救他人的这种做法。
美琴心里明白，绫濑泽和籏木两人无疑都是绝顶聪明的人。而她们在实验开始前就设定好的计划一定也有着两人自己的考量，必然……也包括了那所谓的最后那一步。
美琴用手拨开贴在脸上的刘海，逐渐冷静下来。
如果说籏木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在不同程度上警告理事会里那些时刻关注着她动向的人，但这最后一步究竟是为了什么，美琴却无从知晓。
绫濑泽一直避免着向自己提起有关籏木的过去，总会有意岔开两人的话题，但她关心籏木的表现却不像有假，她心里定然清楚籏木如果真的如她所愿走出那一步的后果。
……如果是黑子的话。
如果自己一个人消失就可以换来黑子她们的安宁……她也……
“……”
美琴摇了摇头，将刚才的想法甩出大脑。
虽然直到现在她都不清楚理事会的真实目的，但美琴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在这座城市中占据那么大的地位。
就算她消失了，这座城市里还会有第二第三个御坂美琴出现。
对于那些研究员来说，或许自己只是所有研究对象中较为特殊的一个，但这并不代表自己消失了就不会有下一个与自己有相同遭遇的人出现。
而这点，美琴已经在食蜂身上了解过了。
美琴想要结束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这座城市中那些扭曲的思想。
她早就明确了这些，但她终究不是籏木，也不是刚才的绫濑泽。
她们究竟面对过什么才决定去参加那种实验，而绫濑泽又是为了什么，才会自愿被软禁在那种地方日复一日地做着相同的事情，而她所等待着的籏木又会给她带去什么。
……美琴想要去了解。
她不是当事人，无法明了她们的想法。
但自己绝对无法认同她们的做法。
美琴沉下眸子，虽然绫濑泽的所作所为都对她产生了很大的冲击，但她还是没有忘记刚见面时两人同时产生的疑问。
有关籏木失去记忆的这件事。
虽然那项实验无疑是由理事会主导的，但绫濑泽毕竟是整个计划的制定者，再加上短时间内她向美琴展示出的一切，她没有道理会不清楚籏木参加实验有着失去记忆的风险。
她是一个很小心谨慎的人，对于未来所设想的一切都体现出精确两个字。
担心籏木安危的她想必在实验开始前就将所有会出现的可能性都经过严密的计算确定了下来，但即便如此，她却仍然对籏木大脑受损这件事一无所知。
之前在帮助绫濑泽整理文件的时候，美琴无意间看到了放置在她房间里的计划书。
虽然没有机会仔细查看，但匆忙扫了一眼的她并没有在那份报告书上发现食蜂的名字。
再加上……籏木……
她失去记忆确实是因为在实验中脑部一定程度的受损，这点是经过食蜂确认的，应该不会有错。
但籏木却能回想起绫濑泽的名字，以至于美琴注意到了她口中的这个人。
美琴以为籏木的记忆可能在逐步恢复，但也解释不通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她还没有产生前来寻找绫濑泽的想法。
虽然被绫濑泽否定了，但之前自己以为两人是朋友关系时，籏木却并没有进行反驳。
是绫濑泽的计划中出现了偏差吗……？
美琴忽然回想起她的话。
树状图设计者……
如果说这项实验是在大霸星祭结束后才被提上日程，无疑那个时候树状图设计者早就已经被什么东西给摧毁了，绫濑泽不可能成功申请使用它来进行实验的运算。
但她的样子却不像是知晓这件事一样。
美琴愣了一下。
下达命令的理事会并不信任绫濑泽。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佳答案。
他们需要的仅仅是绫濑泽的思维与能力，并不是名为绫濑泽的那位女生。
如果那扇大门只有绫濑泽和籏木两人拥有能够通过的权限，那毋庸置疑，理事会肯定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
对于绫濑泽来说，籏木是唯一的，但对于理事会来说，冰系能力者却不是唯一的。
恐怕……绫濑泽一开始为了这项实验能够成功所提交的运算申请，就已经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被人掉包了。
自然，她拿到手的结果也不会是自己想要的。
那次实验对于其他研究人员来说，可能过程远比结果更加重要。
即使失败了，他们也可以将从籏木身上收集到的资料运用到下一位参加实验的冰系能力者身上。
美琴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设想出的结果让自己忍不住浑身发冷。
他们利用绫濑泽的知识和想法将这项本不可能成功的实验从零完善，再将半真半假的运算结果反馈给提出设想的本人，最后将籏木作为实验体使用，一步步完成整个实验。
那些人显然了解籏木参加实验的风险，但绫濑泽本人却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得到的是树状图设计者的运算结果。
从而误以为这项实验并不会危害到籏木本身。
“……”
美琴回过头看着研究所的方向，作为局外人的自己都得知了这样的答案，而参与了计划的绫濑泽显然在自己提出籏木失忆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一切。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选择了什么都不改变……
甚至……用冷淡的态度对待这一切，声称“这样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美琴微微眯起双眼，将自己用来遮挡面容的帽子往下压了压，转身跳下了屋顶。
从绫濑泽那里得知的重要消息——一周以后将在第三学区举行的那场研究报告会。
它会是美琴重要的突破口。
“就尽管嘲笑我们吧。”
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着我们这些所谓的实验体挣扎的样子吧。
翻过金属扶手，美琴稳稳地停落在看起来有些破旧的走廊上。她已经回到了位于学园都市偏近外界的学生宿舍，这里是食蜂为她和籏木找到的暂居点。
虽然这么说……其实她已经在这个地方居住了一个月以上了。
美琴一边有些无奈地怀念起在学校居住的日子，一边向走廊深处走去。
“……你回来了。”
美琴原本放松下来的神经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瞬间炸开。
昏暗的灯光让因为回到居住地本身就有些犯迷糊的她没有注意到站在宿舍门口的人，直到对方主动发声。
但因为种种原因，美琴其实并不想立刻就面对眼前这个女生。
“……啊。”
美琴将戴着的帽子取下，端详着不知为何站在这里等待她的籏木。
她很明白今天自己回到这里的时间早就超出了预期，籏木早她一步回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既然她没有进去而是选择了在这里等待美琴，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对……
“你去找白井黑子了吗？”
“……？”
美琴愣了一下，没想到籏木会这么问。
“你怎么……”
籏木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美琴知道这是她在有些紧张的时候会做出的动作，但她想不通为什么籏木在面对她的时候会产生紧张感。
“啊……我看你这么久才回来，就猜你是不是被她绊住了手脚……”
美琴哑然，她本来打算用于隐瞒自己行动的借口居然被籏木抢先一步讲了出来，这反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咳咳，”一如每次被食蜂揭穿她又去寻找黑子的时候一样，美琴干咳了两声，问道，“怎么不进去？”
“……”
籏木犹豫了一下，正当美琴以为籏木要说出自己在这里专门等待她的原因时，对方却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了脸。
“……其实……我忘记带电磁卡了……”
“………………？”
美琴彻底愣住了。
但要说这是籏木站在这里等待她的原因也没错……
“噗——哈哈哈哈哈”
呆滞了几秒钟，回过神的美琴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籏木原来是会犯这种错误的人吗？
籏木无奈地看着美琴，虽然她早就预料到对方或许会做出这种反应，但此时她还是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原来籏木你也会做这种事……”
美琴伸手擦了擦自己笑出的眼泪。
虽说自己确实笑得有些过分，但一联想到之前自己还在担心籏木要做什么的想法，她就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
自己今晚确实经历了很多，导致她看到籏木的一瞬间居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她其实是在笑自己。
美琴从口袋里掏出了用来开启宿舍大门的电磁卡，伴随着“嘀”的一声，她转头对籏木说：“进去吧。”
“嗯……”
籏木缓缓应道，平时没有一丝波澜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红晕。
恐怕她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因为忘带电磁卡而进不了门。
美琴微笑了一下，因为被绫濑泽告知了那些事情都是籏木本人在实验开始前就计划好的，所以她一时间忘记其实自己也亲身经历过那些事的一部分。
虽然籏木的性格和处事方法可能并不会因为失忆而改变，但她那晚放弃击杀原子崩坏其实就是最好的证明。
美琴轻轻摇了摇头，感叹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籏木拉了拉自己雨衣的帽子，似乎是想掩饰自己的尴尬。
但当她侧身进入房间时，借助走廊昏暗的灯光，无意间看到了美琴的脖颈。
“……”
她愣了一下，却很快回过神。
而她微小的变化并没有引起美琴的注意。
籏木顺手打开房间的灯，用眼睛的余光再次扫过美琴，在她脖子上短暂的停留。
美琴的脖颈上，还残留着笔尖划过的痕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