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牧不知道未来该走向何处。
或许,通过回顾以前是怎么样走来的,能给他提供一些答案。
在下层区历史博物馆,楚牧行走于曾经的孤儿院内。
这里遗留的痕迹并未被遮掩,墙上依旧能看到涂鸦。
只是,大厅内多了许多展柜,里面摆了一些下层区的物件,小到一把铁镐,大到一辆矿车。
布局和当年不一样了。
孤儿院改建成博物馆后,必然不可能完全保持原有的样子。
不过,有一些地方,依旧保留了原样。
比如院长室。
依旧是还原成当年的模样,甚至灯光也是用的橙黄色的地热暖光。
这是为了纪念老院长。
曾经有这样一个老人,为了节省一些电费,总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办公。
院长室的门口有一道围挡,大概是游客止步的区域。
楚牧站在外面,并未闯入。
他多希望,里面是另一个时空,老院长还坐在那里,和蔼的对自己打招呼。
但他也明白,这也仅仅是他的幻想,一旦踏入屋内,这幻想就会破碎。
卡芙卡阅读着展示牌上的告示,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
这个节俭的老太太,当初在卡芙卡前来商谈领养的时候,却在屋内开了最明亮的灯光。
老人可以容忍黑暗,却从不让孩子们待在黑暗中。
楚牧并未在院长室门口停留太久。
他顺着走廊,走到原本医务室的地方。
这间小小的医务室,已经被改成了博物馆的杂物间。
但楚牧并未进去,而是在医务室门旁的墙壁上,弯着腰,伸手摸索着什么。
他指着墙上的刻痕,对布洛妮娅说道:
“这道是你的,旁边这道是我的。”
不知为什么,银狼好像备受打击。
那时候的布洛妮娅还很矮小,或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在同龄人里面都属于个头小的。
现在怎么这么大一只?
娜塔莎看到这刻痕,轻声道:
“这还是我给你们刻的。”
那时候,娜塔莎是代课老师,还兼任医务室的工作。
孤儿院有个例行的工作,那就是每个月,都会给孩子们量身高。
白石灰的墙面很容易划出刻痕,在这里每个孩子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列身高刻痕。
大概是用这种方式,记录孩子们的成长。
楚牧和布洛妮娅的刻痕,都停留在了他们的童年。
于是娜塔莎提议道:
“来,靠墙站好,我给你们再量一次身高。”
楚牧则是有些犹豫:
“这会破坏这里的墙面吧。”
“你小子,你怕不是忘了,在墙上刻身高这个头还是你先起的。”娜塔莎白了楚牧一眼,“本来这面墙好好的,那天你拉着妹妹在这刻身高,老院长看到后非但没有责备你,还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做法,让孤儿院每个孩子的成长,都在这里留下痕迹。”
顿了顿,娜塔莎缓缓道:
“你们离开后,老院长路过这的时候,常常会伸手在痕迹上比划着,总是念叨着,你们现在该多高多高了。”
娜塔莎没说的是,这种事她也不止一次的做过。
在娜塔莎的劝说下,楚牧拉着妹妹的手,靠墙并肩站着。
娜塔莎微踮着脚,比着两人的身高,在墙上留下一道新的刻痕。
新刻痕距离下面的刻痕,有着很长一段距离。
就是这一段距离,兄妹俩走了足足十三年。
如今他们带来新的刻痕,记录新的成长。
那个和蔼的老人,却已经不会再回应了。
不会有夸奖,也不会有关切。
唯有,心中的寂寥,久久萦绕。
……
孤儿院的大教室被完整保留了下来。
这里的光线依旧是那么明亮。
这一次,楚牧无视游客止步的围挡,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楚牧来到曾经的座位。
当初觉得宽敞的位置,如今坐着却有些拥挤。
桌上的刻的小人还在。
雪景球也还在。
白色的雪鸮追逐着地上的兔子,球体上那一道血色的裂痕,隐隐的将两者分隔开。
也正是雪景球在拳馆碎裂的那一晚,楚牧的命运开启了和布洛妮娅不同的轨迹。
楚牧问道:
“为什么还在这里?”
“雪鸮先生和兔子女士,在这里等了我十三年。”布洛妮娅摩挲着雪景球,“因为它们,我才找回了记忆。所以啊,哥哥送给我的,不仅仅是礼物,而是奇迹。”
顿了顿,布洛妮娅又看向楚牧,认真道:
“在我看来,哥哥的一生,就是在不断的创造奇迹。我知道哥哥不会让我和你一起去深蓝星,但我坚信你依旧会创造出新的奇迹。所以,请让雪鸮先生和兔子女士陪伴你一起吧,让这过往的奇迹,去触发更大的奇迹!”
说着,布洛妮娅双手将雪景球捧起,递给楚牧。
这不是将楚牧送出的礼物还回来。
这个雪景球,对布洛妮娅很重要。
她现在所送出的,是对哥哥的祝愿。
在这一刻,这礼物已经有了特别的含义。
在楚牧接过雪景球的这刻,他仿佛觉得这颗雪景球重了许多。
这本是一颗简单的雪景球,却装满了妹妹的愿望。
布洛妮娅看着雪景球,如同当初那样,轻声说道:
“雪鸮先生,兔子女士,一定要把我哥哥带回来,拜托了。”
雪鸮不会说话,兔子不会言语。
这些话,更像是对楚牧说的。
却不需要楚牧立即的回应。
或许,只有时间,才能带来回应。
……
离开大教室,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
那里挂着一幅画像。
楚牧记忆里没有过的画像。
却是画着楚牧熟悉的人。
老院长。
这位和蔼的老妇人,穿着打扮在这一排的肖像画里,最为简朴。
但关于她的生平介绍,却是最多的。
下层区不会遗忘她,贝洛伯格不会遗忘她。
楚牧,不会遗忘她。
在肖像画的旁边,还有一幅家庭画像。
在楚牧的记忆里,这才是最后一幅。
那个明媚的少女,坐在年迈的父母中间,笑容充满感染力。
楚牧常常看到,老院长驻足于这画像前,抬头对视着这个少女,仿佛在与过去的自己对视。
画像里凝固了那个午后,画像外的少女却在岁月中渐渐老去。
如今,她也已经成为走廊上的一幅肖像画。
两幅画之间的间隔,不到半米。
却走尽了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