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伴侣关系?
相比无趣的理论,游子龙显然喜欢自己实操琢磨,过多的理论于他而言不过是枷锁,倒不如让他按照他自身的意愿去摸索训练。沈让单手提起了灭火器横在腿上,退开少许,任凭他自己去发挥。闲极无聊的时候,他转过头盯着操场,用异能把被小火龙烧焦的那一小片杂草催生出来。
一直以来,沈让对异能的控制都得心应手,无论是清除水、土壤,还是植物里的杂质,或者催生植物……现在回头看,把生命异能当植物系用当然绰绰有余。生命异能,按照文静的理论,如果进化到位,很可能逆转丧尸化,甚至对抗丧尸。
如果当年就知道自己的异能不是植物,而是生命,会不会处境有所不同。沈让目光放空,脑子里头跑马似的放空走神,他很久没有这样安静的“独处”时间,生活早就被繁杂的琐事填满,由不得人回头看。
小火龙在一旁玩儿够了火龙卷,终于开始试着异能离体。只见他眼神直勾勾盯着几十米开外的操场中心,咬咬牙,他掌心里“噗噗”两声,闪烁出了几丛火花,像是哑炮了的烟花似的,闪了几下。再一用力,那表情跟便秘似的,而那火花坚强地又闪了闪——然后掉到了面前的地上。
…………小火龙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火焰并不是实物,它是高能粒子与其他粒子碰撞时造成的发光现象……简言之,你控制的并不是某一种物质,而是温度。”沈让回过神,目光已经没了先前短暂的空茫,他身上褪去了飙车那会儿的意气风发,也再没有方才片刻的失神,他对着小火龙笑了笑,招招手。
“当温度够高,它自然会燃烧起来。异能火焰和寻常的火焰不同的是,它大大降低了升温过程对能量的需求,缩短时间,同时对可燃物也没有那么依赖……”
“慢慢来,还是练习火球浮空吧。浮空的时候感受距离位置的控制,以及试着改变温度。”
游子龙当下的状况像是三岁的孩子手里握着一把枪,他若有所思地对着空地一通比划,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怎么隔空让那些东西到达燃点,只能张开爪子在那儿使劲儿。他心说摸不着也挨不着的,隔了十万八千里,就是吹口仙气也不一定能见到对面动弹呢,要怎么一下子让对面烧起来?
他一边想一边试,是不是小时候书读少了,怎么有些笨呢?
沈让看着他傻乎乎的,跟拍电影等着别人给加特效似的那么挥手,动作干巴巴的,简直傻的冒泡,直接乐出声,往前划了两步轮椅,轻轻拍了拍沉浸在自我怀疑中的小火龙的后腰,示意他看过来。
“嗷啊!长官你干嘛摸我屁股!”游子龙一蹦。
沈让的手原本只是拍了拍他后腰,闻言索性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瞪他,“不许闹,过来!”
“闭眼。能感觉到热度吗?”
他从衣兜里摸出来一个打火机,划拉了两下点燃。游子龙是火系异能者,天生就该对高温更敏感,有的东西说不通,只能靠悟。沈让语气相当耐心,沉稳又平静地看着那一簇火苗。
旷野的长风没能吹过来,两人围在一起,形成了小小的避风港,火苗在彼此眉心前十厘米的位置影影绰绰跳跃燃烧着,弱小得似乎一个稍用力的呼吸就能轻易把它吹灭,以至于任何一方都把呼吸压得慎之又慎,生怕惊动了风。
过了小半分钟,沈让一收手,他把打火机放回衣兜里,捏了捏小火龙的肩,游子龙猛地回过神。
沈让很快被电话叫走,游子龙被孤零零丢在野外练了一个下午,但所有的成果,除了往外冒火花以外,也没别的创举了。沈让晚上五点多突然想起来操场还有个人,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把严冬派过去接他。小火龙看到严冬就觉得不是瘆得慌,一路上憋着不说话,严冬话也不多,到了医疗部,把车一停,下车了,歪头看着游子龙。
“下来,咋的,还等我抱你?”
游子龙一身鸡皮疙瘩,他想了想,沈让被人碰了腿就爱吐这毛病,指不定就是严老大害的。你说这五大三粗络腮胡的花臂大哥勾肩搭背就算了,臭着脸问,“我抱你?”这谁受得了啊,他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突然觉得要是严冬态度好点,那温温柔柔柔情蜜意地看着长官,“我抱你啊~”……更可怕了,还是臭着脸吧。
游子龙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也说不上来原因。他下了车,心不在焉地往前走了两步,忽然福至心灵地反应过来沈让的意思。
——之前不是约法三章了吗!这是主动催他了解情况!这代表沈让愿意让他住下,沈让没有不喜欢他小火龙!
这下小火龙心里舒服了,他调回头就追着严老大的方向过去了,严冬回头看他,以为他有什么事儿,没想这人对着严冬做了个挑衅的表情,一溜烟率先冲进医务部大门,也不知道较的哪门子劲。
医务室这段时间工作量减低了许多,主要是作战部队大部分的人马都回到了朝城,该治的也在恢复期或者痊愈了,没有新的病号,也就没那么拥挤繁忙,卫医生这个点儿居然没在忙,而是悠闲泡着咖啡,听见游子龙问沈让的护理建议,长大了嘴,手里的水壶把杯子装满,哗啦啦流了一地。
“……你专程来找我开玩笑的?”卫医生手忙脚乱收拾一桌子的水,这回儿才想起来问。
严冬推开门,凉飕飕地看过来,“不是。”他说完,就大摇大摆走去别的治疗室了,也懒得参与两人的谈话。
“干嘛这么惊讶?我真住沈让长官屋里,他说了,要我来了解一下他日常的护理需求,我能帮他忙!”游子龙强调。卫医生在那头扶了扶下巴,好半天才找回舌头,问:“你…是暂时性质的住过去,还是长期性质的住过去?”
“当然是长期性质的啦!”小火龙笃定。
“长期性质的……伴侣关系?”卫医生颤巍巍地问,语气里充满了无以言表的难以置信。
“伴侣?嗯……对,算是的。诶你怎么话这么多,你不信你打电话给长官问问啊!”小火龙没耐心了,直接掏出通讯器,按出去号码,那意思,别哔哔了,赶紧去确认,饿了!聊完本龙还要去吃饭!
“喂,是我……老沈啊,那个游子龙过来找我,说是你的意思?”卫医生舌头都快找不着了,他这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支支吾吾的。
“嗯,嗯,对,是我让他去找你的……”
沈让一边夹着通讯器,双手还在键盘上打字,明天北舟城的人就到,内勤那边兴奋得跟过节似的,他一下午都在忙这个,电话也说的有些不专心。老卫车轱辘话来回绕了半天也没说明白话,沈让也挺纳闷,心说这人磨叽什么呢,电脑上又弹出来一堆消息,他也就没顾上深想往心里去,就应付似的嗯嗯啊啊地点头
“我真没事,我平时都挺好的。就……有一天早上低血糖吓着他,你跟他说吧,没事儿……对,说什么都行。”
说完,他抬起手把通讯器拿回手上,准备挂电话,下意识揉了揉揉揉眉心,目光瞟到手边一叠列了两个月菜谱的资料,又补了一句。
“对了,让他早点回来。”
挂了电话的卫医生盯着游子龙上下左右前后地打量了半天,像是看从地里长出来的异形生物,好半天才找到理智,揉了揉额角,嘀嘀咕咕说什么“原来如此”,“我就说呢”,“太难得了”……然后一脸欣慰地招招手,
“……成,过来我跟你仔细讲。你最好记下来,到时候有什么别的也可以来问我。”
他讲得仔细,沈让当时怀疑的第六颈椎完全性损伤,躯干和双下肢自主活动和感觉功能完全丧失,手臂缺乏伸屈腕能力,这意味着他那阵子只能用肘屈肌练习坐起,连自己翻身都很难;手部也基本丧失功能,不能抓握,只有拇指能略微活动。衣食住行都从头学起,梳洗、写字,甚至吃饭,都只能借助助力手套;肋间肌膈肌受累,呼吸功能减弱。
后来过了脊髓休克期,上肢功能有所恢复,损伤平面确定为第一胸椎不完全损伤,躯干和双下肢瘫痪,呼吸肌虽然有所恢复,但仍有然受累,再加上久不锻炼,呼吸功能没见到多大好转。
游子龙第一次对“高位截瘫”这四个字,建立起一个相对完整的概念。
瘫痪是什么,是感知平面以下没有触觉温觉,也不知道它们在什么位置,但皮肤脆弱,神经痛可能附骨之疽,二十四小时日日夜夜都疯狂叫嚣;是久坐久卧,心肺功能衰弱,肺部感染和血栓风险增加,是晚上每两个小时要定闹钟起来翻身,检查皮肤,避免压疮;是关节僵硬,韧带松弛肌肉萎缩,逐渐脱健康的外表形象,无法避免地走向畸形;是二便无法自控,括约肌逼尿肌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松弛或紧张,尿失禁尿潴留交替发生,没法使用腹压排便困难,如果清理不及时,还会导致皮肤破损甚至感染;是坐起来站起来头晕目眩;是苟延残喘死不瞑目的肢体突发的痉挛……
……是沈让每天的生活。
游子龙不知道沈让是怎么面对这些的,他认认真真拿着小本本记了十几页,听得快哭了。卫医生说要复建,要锻炼,还说不完全损伤是有恢复的可能的,也许恢复不了太好,但总归不能让状况越来越差。
可沈让非常不配合,他拒绝复建,甚至拒绝运动学和感知的检查。他抵触被触碰,他无法容忍自己在地上或床上拖着残躯无助地扭动,像一只将死的丧尸。
小火龙一脸严肃地听着卫医生继续交代,在“按摩”和“翻身”两个词下面划上了着重符号,过了一会儿又在“喝水”下划了符号,又听几句,大字写下“不要穿太紧的鞋”……到了最后,密密麻麻整个本子都划上了重点。
卫医生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没了,你赶紧回去吧,你家长官估计等急了。”
游子龙看了眼时间,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卫医生说“你家长官”还挺受用,也没反驳,顺理成章一点头,道了声谢,转身去食堂打包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