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晚安吻
游子龙在野外混了多年,有个习惯,下车之前,总跟下飞机之前似的,喜欢东摸摸西摸摸检查一遍,混合能源的油量和电量、水箱、发动机,以及抽屉里的小部件。他又跳下车,把车外也查了一圈,又跑到车厢里头检查。
a组成员大都知道他的习惯,任由他检查,平哥和老三在支帐篷,小大抱着防潮垫和睡垫在旁边等,一鸣和b组的几个人一起检查周边情况。
游子龙把三辆车车内车外都摸摸搜搜检查了一遍,确定一切ok之后,才回去找沈让。他停车的时候,特意把车停了个反方向,副驾驶的位置对着外面,就是想抱沈让上下车的时候不被其他人看见。
“让让,我饿了。”小火龙把沈让从副驾驶抱出来,一点儿不让长官自己使劲,稳稳当当放进轮椅里头,再上上下下绑好束缚带,还拿了个背包下来,放在沈让怀里,才把人推到帐篷前头。
六个帐篷,两人一间,轮流守夜,旁边其实有哨卡,二十四小时有人值守,如有情况随时会做出反应,只是外勤组得有人醒着,这是规矩。八壹中文網
小火龙率先指了指离车最近的帐篷,“我和长官第一组守夜!睡那里,你们自便!”他一边说,一边从包里翻出来午餐肉和压缩饼干,平哥看见,就把行军桌打开,把午餐肉接过去,切块分装进小号的一次性杯子里,又插上了牙签,“要的举手!”
“我要!”游子龙也不等他分好,直接伸手拿了个杯子,他手上冒了几个火星,那一块午餐肉一下子冒出香味来,再看,已经是外焦里嫩冒着热气的了。
其他人对视一眼,立刻把杯子递过来。
小火龙骄傲地一仰头,又去桌上拿了个刚分好的杯子,啪地一热,讨乖一样递给沈让。沈让精神已经有些恍惚了,好茫然地接过,小火龙满意了,笑眯眯去给其他人加热。
他忙完,才看到沈让乖乖捧着小纸杯,里面的牙签还戳在午餐肉上,一口都没咬,表情已经像是在梦里了。游子龙蹲下,伸手把牙签扎着的午餐肉拿起来递给沈让,“香不香?啊——”沈让抬眼和他对视了几秒,无辜又迷茫地点了点头。
小火龙眼疾手快地把香喷喷的食物塞进了沈让嘴里。
众人简直没眼看。
风宁皱了皱眉。她是作战部第十三小队的队长,而沈让和谢允一般只出特殊任务——谢允倒是还经常跟着队伍跑,沈让基本都是直接选人出行,因此她和沈让已经很多年没有联手作战了。但记忆中,从前朝城还没有这么多人的时候,他们几个在外面打,沈让一直是精神最好的一个,s级异能者的体力就是比其他人好,加上长期高强度训练,三天三夜不休息,他也扛得住。
可这不过第一天,他已经掩饰不住精疲力竭的状态。
游子龙和沈让第一组守夜,其他人洗漱之后纷纷钻进帐篷拉好拉链抓紧时间睡觉,小火龙跑去刷了个牙,回来就见到沈让从帐篷边上捡起了放食材的双肩包,抱着摸。
“让让我先带你进去睡吧,我一个人守着就成。”
沈让看着他,估计也没力气说话了,就点点头,没反驳,手里还是继续摸。好一会,他从里头摸出来一根两根指头粗的小红薯,也不讲究,把这玩意直接丢在脚下的地上,他双手微动,淡薄的光点一起落下,地上很快开出来一小片紫色的红薯花儿。
“一会儿饿了挖出来烤,别和他们说。”沈让小声交代。说白了,吃和睡是两种补充体力的方法,他撑不住了没法陪小火龙守夜,一会儿还得麻烦人家伺候他起居,别到时候真把人累坏了才是。
游子龙是真的受宠若惊。虽然他一贯都很受沈让照顾,也一贯受得心安理得,可平时沈让是对谁都好,而这次摆明了是“偷偷”给他“一只龙”的,十成十的私心。哇,那心里头,受用!舒服!
“让让,咱们好配噢。”小火龙笑眯眯俯下身在沈让耳边小声说,他语气雀跃极了,“你种菜,我烧火,整个小队不挨饿!”
他絮絮叨叨说着,沈让没怎么应声,他就摸了摸沈让的侧脸,“帐篷太矮了,抱你不方便,我背你进屋噢?”他说着,依次解开束缚带,蹲下身,让沈让趴过来背上。沈让今日久坐,天冷潮湿,手上其实也发木,手臂抬到肩膀高度就使不上力气了,小火龙双腿一前一后,蹲了个军姿,反手把他手臂拽过来环着自己脖子。
沈让平时作风太强势,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只有在这样夜深人静两人独处的时间,才终于无可避免地显露出残态。他腋下连线往下彻底没有知觉,也不能自主,双上肢也时灵时不灵的,非要说起来,只有上臂外侧一小片以及头颈部的感知觉完全正常。他吃力地用手臂把自己勾过去,做出一个“趴”的姿势,游子龙尽可能弯着腰,试图靠重力把人背平稳,尔后稍稍站直一些,手在沈让大腿附近,摸到他离开轮椅,立马双手抱住他的臀部。
沈让的身体完全不配合,像一滩烂泥,就要往下滑,腰胯毫无张力,也像要溜走似的。小火龙不敢站的太直,有力的双手稳稳当当托在沈让坐骨附近,顾不上他的腿。沈让双腿往下坠,膝关节因为久坐,僵在个半屈的位置,而脚踝下垂,短靴坠着双脚,晃晃荡荡的。也就是游子龙个子高,换个个子小的来背他,脚尖估计就会在地面蹭着了。
“抓好噢……”小火龙半蹲着进了帐篷,却也不知道怎么把人放下。他咬咬牙,蹲下身,躬在一个极低的位置,小心翼翼地侧身,几乎是把沈让滚到垫子上的。沈让很想不介意,但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双腿当下痉挛起来,他姿势扭曲半趴着,闭着眼皱着眉咬着牙,却像是连痛苦的表情都快做不出来。
小火龙赶紧把人翻过来,帮他按着腿。他腿上绑着尿袋,小火龙无意间按着一下,又赶紧把手挪开,沈让平时痉挛了还会指导他怎么做,这会儿却闭着眼一言未发,左手在衣服下摆,右手放在地上,几乎都跟着在抽。
“让让,让让?”小火龙只能护着他,等痉挛过去。好在下午吃过药,痉挛并没有持续太久,三五分钟的时间。沈让像一只脱水的鱼拼命喘气,小火龙心疼坏了,凑过去把人扶起来躺在怀里,快手快脚地给他解开腰托,嘴里跟哄孩子似喋喋不休。也就是沈让这会儿难受,顾不上骂他。
忙活了好半天,小火龙才把鞋袜外衣和腰托给人全都拆下来。沈让的脚趾大多数时候都是乖巧无力的,这会儿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又几个脚趾有些别扭地怒张着,两只脚微微肿着,皮肤上都是袜子和鞋子的压痕,红印混着血流不畅的乌紫,游子龙给他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回暖。腰上肌肉也是僵的,更要命的是掀开衣服以后,肋间皮肤被腰托摩擦得发红,有些地方甚至起了水泡。
出行之前老卫反复交代每天都要检查皮肤,尤其是捂着的地方,好家伙,料事如神。
小火龙探头出去看了一眼,没什么情况,索性把帐篷拉起来一半,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风口,展开一个睡袋把沈让抱进去,能盖的地方盖上点。沈让睁开眼看他,他就赶紧把晚上的药递过去,还有肚皮针也一并打了。
沈让是真的累坏了,根本没等常规的安眠药起效,不出三次呼吸就睡着了。小火龙见状,轻手轻脚地把人裤子脱下来,沈让没穿纸尿裤,就垫了个尿片,一点点脏。小火龙给他弄下来换上干净的,用湿纸巾仔仔细细擦过之后,细心地把垃圾袋系好,藏在角落,又给沈让扑了些痱子粉。
最后,他拿出一瓶快喝完的饮用水,倒在毛巾上,用力一握借着异能加热到略微烫手的温度,给人从头到脚擦了一遍。
沈让睡得不安稳,时不时要醒,小火龙就拍拍他,“是我,你接着睡。”他很少有机会这样照顾长官,动作并不干净利落,却胜在用心。
小火龙把为数不多那点会用的哨兵能力,都用在沈让身上了。用出众的听力关注自家长官的呼吸心跳,难受了要醒了赶紧哄哄,用灵敏的嗅觉关注着他有没有意外漏尿,要是有什么尴尬他能第一个做出反应,用敏锐的指尖抚摸着肌肉纹理,把僵硬虬结的地方一点点按开。哦对,还能顺带用异能加个温。
直到第二班守夜的过来帐篷外头接班打招呼,小火龙才突然意识到时间。此时他正对着自己的小本本,给沈让的双腿做被动运动。他看了眼腕表,又摸了摸沈让腿上的肌肉,把人塞回睡袋里了。他把软绵绵的人摆好姿势,拿了个配套的小枕头给长官塞到膝盖底下垫着,然后把睡袋拉链拉好,让沈让就露出个脑袋来。
“让让,咱们守完夜了噢,可以睡觉了。”
他钻进自己的睡袋,一拱一拱地凑过去,看这个被自己照顾得软绵绵暖呼呼的让让虫,用鼻尖贴了贴沈让的面颊,鬼使神差地,在沈让耳边亲了一下,小声说,
“晚安。”
接班守夜的程七和风宁,坐在帐篷里,看着帐篷外轮椅旁边突兀的那一株红薯叶子,两只单身狗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大半夜的,肚子有点撑。
红薯也有点撑,它本不该承受这些,它见证了一切,还惨遭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