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真相
“哎哟，看来沈大城主真是风光不再，今不如昔了，还得用‘诛心’这种技俩找快感，太掉价了啊。”
阎罗王不无惋惜地摇头，他痛心疾首地叹气，恨不能做出捶胸顿足的姿态。沈让抿了抿嘴唇，闭口不言，像是色厉内荏，阎罗王看着更畅快了，他浮夸地哀叹一声，老友一般拍拍沈让的肚子。沈让本来就尿路感染，被他这么一压，灼痛和酸涩一下子涌上，他倒抽一口气，口中溢出一声难挨的□□，双腿当下又抽动痉挛起来。他当着这三人的面，尿液又从尿管外侧流出少许，被捡烂的裤腿因为三番五次的痉挛扯得开口更大，大腿沤红的皮肤时不时露出来。
沈让所说，他自是担心的，但相比他们的情况，沈让自身的情况显然更糟，他的手环被取下来丢在路上，朝城的人想要找他那是大海捞针，而他重残重病寸步难行，除了死，他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合作，根本没得选。
阎罗王坐直身体，八风不动地看着沈让痉挛。沈让被一场又一场来自身体的折磨抽空了体力，毫无神采地半睁着眼，若非肢体仍在颤着，倒像是个空壳雕塑。阎罗王看了他一会儿，又觉得他这个样子无趣，主动挑起了话头，他故作慷慨地笑笑，说：“我给你个机会吧，毕竟我们也要成自己人了，你来南a区有什么疑惑，想知道什么，我有问必答。”
“你知道个屁。”沈让犹不服输，突然偏过头唾了一口。唾沫星子带着腥气落在阎罗王脸上，他却浑不在意地笑笑，俯身捡起沈让在瘫放在地上微屈的手，拎着他的腕子，感受着沈让用力抽回手臂引发的细微痉挛抖动，他“嘶”地吸了一口气，用那只凉冰冰的手在脸颊上擦了擦，把唾沫星子擦去，他感受着那些麻木的手指被伸展开，又无力地蜷缩回去，忽然咧嘴笑了。
“阶下囚就不要脾气这么大，对自己没好处的。”他像扔用完的抹布一样，把沈让的手丢回地上，却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笑得脸上褶子都堆起来，“你是不是来查丧尸潮的？”
“我告诉你呀。”他的语调里带着一丝轻快。
“你听说过东城有个姓盛的科学家吗？”阎罗王本想卖个关子，见沈让不答，也不尴尬，又自顾自接下去，“他是个天才。”
阎罗王站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踱步。阿诚和那个短发女人在旁边毫无存在感地站着，他们放松下来，目光落在沈让身后墙壁的铁锁上，不知在想什么。阎罗王踱了几步，才往下说，“只要是病毒，就终将是可以战胜的。”
“人类没法战胜它，是因为免疫系统还不够强。你看，有些植物里有那么多病毒，却还是活得好好的。”他的语调抑扬顿挫，甚至有些神经质的一惊一乍，突然走到地铺沈让脑袋顶的位置，双手插在裤腰带里，弯下腰，一歪头，与沈让对视。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脸上带着愉快的表情。
“甚至有些动物都可以无症状感染，人为什么不行？”
“她研究出了减毒疫苗，配合药物。我们做了动物实验，猴子，猩猩，鸟，然后又让它们感染了丧尸病毒。”
“你一定想不到，这些动物真的没有变成丧尸。”
沈让瞳孔一缩。
阎罗王伸出手，比了一个数字，“五”，他叹了口气，“我们花了五年时间观察疫苗，不断改进，可是就在年初，当我们换了几种实验动物的时候，它们突然发狂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丧尸化的行为，像是产生了新的病毒，它们并没有完全丧尸化，也没有完全丧失动物本能，有些感染的动物甚至能够回归群体生活……想不到吧？”
“沈让，你那种关起门来瑟瑟发抖，偏安一隅的思路行不通的，人类只会越来越少，最终会走向灭亡。只有反过来掌控这种病毒，甚至让它为我所用，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阎罗王慷慨陈词，沈让凉飕飕地张口。
“这套说辞太老了。”
“你们失败了。”沈让轻飘飘地吐出一句，每一个气息都带着不屑。
“没有！”阎罗王大声反驳。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实验楼，震得钢筋混泥土发出嗡嗡的共鸣，他情绪有些激动，瞪着地上的人，突然冲过去一脚踹在沈让腰侧。沈让连蜷缩的能力都没有，只是闷哼一声，却在下一秒屏住呼吸，硬生生把声音忍住了。他见状，似乎不解气，恶狠狠地连着踹了几下，直到地上的人死去的肢体又开始痉挛，他才狠狠吐出一口气，转过身在房间里继续踱步。
痉挛的次数太多，太剧烈，太频繁，连不安分的肌肉又灯枯油尽，这次痉挛只持续了几十秒，沈让大口大口地呼吸，仿佛用尽了生命的力量，却觉得氧气没法进入肺里，他嘴唇发青，指尖也泛起淡青色。
“我们虽然失败了，但也算是成功了。”
“疫苗延缓了丧尸病毒发作的进程，并且反复注射，就能加强效果。只要我们能控制丧尸病毒，人类就会重新回到食物链顶端，我们就是英雄。”他边说边走，看到身侧的两个手下，眼皮都没抬起来。
“少在这儿惺惺作态。”沈让说不出话，却偏偏还是要跟他吵，他平日里根本不是逞口舌之快的人，可此时此刻却表现得一点都不服输，明知道会激怒对方换来皮肉之苦，却还是要说。或许是恨急了只能如此，又或许是索性就想求个一死了之，再可能只是对身体的报复，他哂笑一声，
“你根本不在乎人类的死活，你在乎的是你的地位。”
“有什么区别，互利互惠，各取所需。你要讲大义，我就告诉你我可以拯救人类，你要讲利益，那我告诉你……”阎罗王迈着舞步似轻盈的脚步，又回到沈让的地铺旁边，微微点头，甚至做了个邀人共舞的收拾，彬彬有礼气度昂然，“我们各取所需。”
“如果你早几年跟我合作，你过得一定比现在好。你想啊，我们强强联手，会有更好的实验条件，就不需要把那些动物放归自然观察，哪怕真的有丧尸潮，我也不会忍心让你受这么重的伤。我们建立一个特大基地，你喜欢出外勤，那就出，想出什么外勤，我都可以派一个军队的人跟你去。”
“注射了这种疫苗的动物，不仅可以抵御丧尸病毒的感染，而且仍有理智，还更凶悍。”阎罗王笑笑，竖起手指在嘴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突然压低了声音。
“人也一样。”
“丧尸潮后，我们没有放弃实验。你们遇到的那两个人，李什么玩意儿……不管了。他们两个，是注射了疫苗的。”阎罗王俯身靠在沈让耳边，可他声音并不小，连一旁的莫萧都失声惊呼，“什么？！”阎罗王回头瞪她一眼，嫌她大惊小怪，回过头看着沈让，又变脸带上了笑容。
“李朗是台面上的政客，被高层推出去背丧尸潮的锅，不过这是秘密，你们朝城肯定是不知道的。”
“他被赶出南a区西城，所以只能在废城边缘求生存。但是他手头还有疫苗，也可能是走投无路了，狗急跳墙。他收留了这两个被丧尸围攻，闯到他家求救的人，并且给他们注射了这种疫苗。这是第一次人体实验，盛医生说需要详细的过程记录，李朗太想立功了，他就自己跟着这两人，没想到人家是看上他的资源，反过头来把他阴了。”
“要不是你们，李朗现在就是黑熊口中的一顿午餐。哎，我一早说过，做人不要太好心。”阎罗王毕竟年纪在那里，他走累了，又回到那个小板凳上坐下，双手手肘搭在膝盖上，拍拍胳膊捶捶腿，一副闲适的模样，“不过也挺好，虽然你现在身体麻烦了一点，但毕竟咱们能合作了。晚点儿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最强实验动物，它在这儿五年了，前阵子丧尸潮，有丧尸冲进来，它能一口咬死，并且毫无影响。”
“哎，就是脾气暴躁了点。”
沈让像是累极了，没再配合他的表演。
他闭着眼，脑海里又是那一次救援的画面。几百只丧尸沿着铁网往上爬，尸山血海垒出了阶梯，它们生时是人，虽成了丧尸，可被爆头之后烂成血肉，又变回了人的尸骸。谢允异能耗竭，那些孩子不断发出尖叫，稚嫩的嗓音带着极度惊恐的嘶哑惊叫，撕心裂肺响彻云霄，他沈让不是什么没有原则的圣母，他也不想当什么英雄，但他好歹是个人。
他好歹是个人。
栅栏里面都是活生生的人，还没来得及从这个操蛋的世界里找到一丝温暖，这些孩子甚至还没有到思考活着的意义的年龄，就要被剥夺“做人”的权利么。他想救人，可他没有权利让自己的队友去冒险，队友也是人，是的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兄弟，这种事情他只能自己去做。
他带着那些尚未变异的死去的兄弟，还有不认识的路人，一些还能流出红色血液的肢体残骸，带着一车的□□，用修长有力的腿把油门踩到底，冲进学校。装甲车连续爆炸了三次，沿路洒下的火油全部烧起来，几乎把学校的另一侧夷为平地，连带着丧尸，连带着那些兄弟和无辜的路人尸体，都化作扭曲的焦土，面目全非。那也是他最后一次感觉到腿部的力量，他那么害怕，却又那么毅然决然。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站在他面前，用一张伪善的面孔，带着慈悲宽容的笑，邀请他合作。
沈让用尽了毕生的耐性，才没有把他绞死。
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