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生死之际
怕什么来什么。拐角处，光线太差，小大没看见路，枪在墙上磕了一下，卡膛了。
丧尸猩猩的爪子一把就抓住了小大胳膊，不管不顾地就一顿扒拉，张开血盆大头。老三怒吼一声“小大！”，抬起枪管，一梭子子弹就对着丧尸的口中去了。游子龙听着动静，猛一回头，就见几位兄弟杀到拐角处，那只丧尸被老三一梭子子弹打向拐角尽头的墙上，他与小大并肩作战那么多年，头一次遇到这么性命攸关的时刻，头皮猛地一炸，喊了一声“躲开！”一抬手，异能枪就对着那丧尸猛地一下。
最前面的丧尸脑袋都被炸飞了半个，后面几个丧尸也没落着好，炸得缺胳膊少腿的，在火里哀嚎了一阵，纷纷倒下，没动静了。
几人险些被风卷残云的丧尸爆炸一起炸死，却好歹时机把握得当，做了收尾工作之后，完成战斗，投入对峙，小大手臂四个深可见骨的爪印，浑身浴血，伤口也在汩汩渗血，手里却还端着枪，但脸色明显吓得不轻，平哥脸色惨白。
打斗声渐弱，枪声与怪物的嘶吼也终于寂静下来，场上有风，朝城ab两组的人逐渐集合，自四周，隐约将阎罗王几人包围。那间独立的小房子甚至也静了一瞬，尔后又重新响起锁链、利爪与咆哮的声音。
朝城抛开沈让、小大、平哥，还有十四人，阎罗王只剩下三人。
“让开！让开！”
阎罗王突然吼起来，他向后看了一眼，像是判断距离。工厂的一边衔接了破旧的水泥路。那个土系异能者不可能连水泥都能操控……他又似乎心有忌惮地看了沈让一眼……沈让已经被搜过身，附近只有杂草，没有他惯用的藤蔓与树枝。
游子龙只恨自己没学会隔空点火。
他要是能隔空点火，最好能隔空点人，现在阎罗王的头已经炸了。但此时此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拿着沈让的命来威胁他们。
场上静得连风都没有，电灯光在打斗中近乎完全损毁，只剩下零星一点，半死不活地亮着。天空无星无月，黑夜之中，所有人的视野都很差。
而阎罗王居然联系了支援。
车辆从路的另一边开过来，已经进入枪械射程，却不知是仗着防弹还是仗着黑夜，表现得肆无忌惮。它停在一百米之外，再往前就将进入那个土系异能者的能力范围，哦对，还有个风系异能者，他们不能再靠近了。
一百米，一个正常人类需要十秒以上才能跑完这段路。
阎罗王五十岁了，他需要更长的时间。他当然有谈判的资本，他手里有沈让。
可他现在也只有沈让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可能交出沈让，哪怕是承诺放他离开。他索性也直接放弃了谈判，他不相信别人的承诺，他只相信自己。
他和棒球帽拖着沈让，像拖一个破布麻袋，一步，两步，三步。缓缓离开众人的包围，他不敢有半分松懈，有无数把枪对着他的脑袋。他只好喊“后退！后退！”
还有五十米。
只要他能上这辆车，他就是最大的赢家。
他忽然感觉到手肘下的喉咙震动了几下，那人咳嗽了几声，像是要醒来。阎罗王宛如一只惊弓之鸟，他猛地一抖，尔后听到这人近在咫尺的气音。
“你怕我么。”
他怕，他怕得要死。
阎罗王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沈让，这个人在这几天里表现得太过不堪，以至于他在恐慌之下忘记了这个人的本事。这些人为什么会找到这里，那些人为什么能从幻境里挣扎出来，莫萧为什么会突然被精神力反噬，他为什么会落入困兽之境？
一切都是因为沈让。
哪怕在意识到沈让很可能留有植物种子之后，他派人做了详细的搜身，换了衣服裤子，他还是怕。十年之前他就见过这个人用藤蔓绞杀活人，沈让不是个温室里的向导，他是会杀人的。
沈让咳嗽了几声，口种溢出细碎的血沫，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却又比三天以来任何一次都更加有力，坚定。带着满手的泥泞与血污，覆在勒住自己脖子的小臂上。
他的手并不似这几天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力，带着粘腻滚烫的血液，正一寸，一寸地掰开阎罗王的手。
他隐瞒了多少实力？
阎罗王不敢再想，他双目赤红，忽然触电一般松开手，沈让在他袖子上印下一个血手印，赤红。他的衣袖紧紧黏在皮肤上，被夜风一吹，彻骨的冷。
棒球帽挡在他前头，举着枪对着沈让。阎罗王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遥控器，忽然按下了某个按钮。
cz-x-001。
那是只怎样完美的实验品啊。
黑猩猩是动物实验培育的后代，身材极大，两米开外，饶是普通人也能在这黑夜中轻易看清，它比用了本体异能的老墨更高出一截。
它的半边身子已经腐蚀，露出明显的肌肉走向，肌丝之间爬满了寄生虫。而另一侧却仍有黑色毛发，它四肢和脖子都锁着长长的铁链，铁链连着那间精钢打造的房间墙体，更结着地底。它双目是毫无光泽的纯黑，面庞已经不像个动物，介于怪兽与丧尸之间，牙床腐烂，而牙齿却有三层，宛如密密麻麻的尖齿状凶器。
它身边躺着半具身体，还有个啃了一半的头颅，后来b小队的程七借着火光认出了这具身体的身份，他活着的时候名为李朗。这世间大多数人都是求之不得，事情并不会像计划的那样发展。
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阎罗王死死盯着沈让，他心跳得极快，快要从口中吐出来。或许是黑夜太黑，又或许是他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他总觉得，连这副垂死的样子都是沈让装出来的，沈让一定还有后手，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杀了他。
地上没有藤蔓，只要他远离沈让，他就能活。
五十米外的车在等着他，他只需要五秒的时间就能逃出生天，而他绑的这个不□□一样的肉票，正咧开嘴，问他，“你怕我吗？”
阎罗王凑近比他高出一截的棒球帽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棒球帽气场变了变，却没再说话。尔后下一秒，沈让突然被横抱起来。
投食一般，丢向czx001号的口中。
这是众人目力所及的最后一个场景，□□同时亮起。
阎罗王和棒球帽拔腿就跑，沈让的身体抛物线一般落向那传说中丧尸都能咬死的完美实验品的老巢，把阎罗王逐渐渺小的身影挡在后头。顷刻之间枪声与异能混乱地炸开，棒球帽挡在他后面，风宁一枪击中棒球帽，阎罗王却已拉开了车门。
一株怪异的藤蔓忽而凭空生长出来。
它自阎罗王手臂上那个血手印而起，汲取了血液中的养分，攀着阎罗王疯狂生长，犹如捕获了猎物的蛇，突然间变得粗壮，沿着阎罗王的胸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圈圈盘旋而上，勒住了他的脖子，尔后收紧，收紧，绞杀。
他拉开车门的手尚未松开，上半身已缠满了藤蔓，脖子被勒得只剩一指粗细，头颅歪在肩膀上，被皮肉连着，还没来得及滚落。他就这样死在前来救援的同伴面前，只差一步，就能逃出生天。
待得尘埃落定，火光与烟尘散去，众人的视野才恢复清明。
一只高大、扭曲，四肢又格外瘦长的“怪物”，以一种快得分外诡异的速度一弯腰一低头，那血盆大口张了接近一百八十度，嘴里的三层牙齿挂腐臭的血肉，一口咬在了猎物的背上。
伴随着血肉破碎的声音，众人终于看见，游子龙匍匐在地上，双手手臂撑着身体，小心翼翼地护着身下的人，沈让闭着眼，指尖仍有光点洒落，只是在□□的光芒下，根本没人看得清。
他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
那只黑猩猩已中了许多枪，甚至有枪子从它脑壳穿透，它却仍旧直起身体，新鲜的血液沿着齿缝淌落，它抬起尖利的骨爪，又一次，对着身前的两只猎物狠狠拍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老墨一步冲上前，一脚踹在它爪子上。游子龙难得地没有反身加入战斗，他带着一脑袋烧焦的头发，全然不知疼痛地把地上的人紧紧搂住，后肩被撕扯下皮肉的伤口喷出血来，老墨被溅了半身，屁股一烫，险些骂娘。
这些不过是根据当时在场众人的回忆拼凑出来的，那天的夜色太黑，场面太过混乱，参与战斗的作战部成员并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事情的真实经过，只知道打得乱七八糟，满地都是丧尸的残骸，暴走的哨兵紧紧抱着自己的向导，后背血流如注，却疯了一样，点着了整个工厂，那工厂在黑夜里烧得透彻，硬生生映红了半边天。
阎罗王横尸当场，混在他的实验品中，烧成了一抔灰。今日过后，这里的一切都会成为过往，消失得毫无痕迹，唯有天空中叫声嘶哑的乌鸦目睹了一切。
可那个姓盛的科学家自始自终未曾露面。
暴走的火系异能者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烈火映着的他脸。年轻的脸庞蹭满了鲜血与尘泥，眼神中的杀意逐渐暗淡，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
向导的血液落在地上，已经没有光芒了。他彻底昏过去，身上带着排泄物的异味，血迹与腐臭沾染了一身。哨兵却半点不嫌难闻，珍宝似的，小心翼翼地侧脸，用鬓间蹭了蹭他。
哨兵低下头，他神色宁静又满足，泪水却夺眶而出，混着汗与血，尘与泥，他虔诚地闭上眼，慎之又慎地亲吻着向导的额头，晶莹的泪水悬在鼻尖，落在沈让的脸上，顺着侧脸滑开。
向导在自救和杀人之间选择了杀人，而哨兵在杀人和救人之间选择了救人，他们从未被世俗定义，他们是两个独立的人，坚定不移地做独一无二的自己。游子龙从来都不需要向导，他需要的只是沈让。
最好的沈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