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让我啃一口
离开废城区后，山路颠簸，饶是驾驶员再怎么稳着开，装甲车也无可避免地晃晃荡荡。简易急救床比不得救援组的配置，固定没有那么稳妥，晃得厉害，两架急救床中间本空出两拳的距离，随着颠簸来回磕碰，其间还压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游子龙嗷嗷嚎着醒来，却连忙去检查沈让。
他与长官在一起睡了一个来月，已经把照顾这人身体变成一种习惯。
沈让右手本就是有伤的，挤压之下，手背红了一片，好在手掌的伤口并未裂开。游子龙稍稍挣了挣，才觉指关节已经僵住，手心黏黏糊糊全是沈让干涸的血。他弄不明白这人的手究竟好不好使——状态好的时候能做引体向上，状态不好的时候却伸直都困难——就像他也弄不明白，沈让的能力界限究竟在哪儿。
如果沈让的精神力足以与那个精神系异能者对抗，为什么还会被偷走？如果沈让有杀了阎罗王的能力，又为什么要忍到最后？
小火龙朦朦胧胧想着，又觉得烧脑——一定是太烧脑了，呼吸才会这样烫。他无意识地活动着右手僵硬疼痛的指节，又想着——几个小时没动就浑身难受，让让一直都动不了，那一定难受极了。他越想越心疼，哼哼唧地把风宁闹醒，让她给长官按摩翻身和清理尿袋。
好家伙，沈让醒来指挥她给游子龙打针，游子龙醒来指挥她给沈让按摩，她是造了什么孽才要来伺候这俩，大清早的天还没亮，狗粮已经吃得紧饱烂胀。
风宁差点被这一对折腾死。
回城的路还算顺遂，沿途虽仍有丧尸化的动物，却一来不用绕路，二来没有任务，三来没遇上下雨，车子很快进入了朝城的辖区，中午十一点多，三公里外有个朝城的补给站，风宁问了问情况，索性让众人停下修整半小时，吃饭换班，也喘口气。
老墨绑了个三角巾固定手臂，第一个从车上蹦下来。
“饿死我了！”他嚷嚷。
小大状态就没那么好，他用过风宁弄来的“疫苗”之后就有点低烧，也说不清是免疫力下降感冒了，还是病毒准备发作了，又或者是疫苗和病毒在体内干仗。他没下车，队友弄了点营养剂给他。游子龙不在的时候，连热乎饭都没那么方便了。
老墨算是伤员，吃得好，他叼着块夹了午餐肉的冷吐司，爬到一车车厢，凑在游子龙背后观察伤势，隔着渗了血的纱布绷带，他沉默地看了大概有十分钟，也不知看出了点啥，尔后发表了一句高见。
“嗯，还没变丧尸！”
……可真是天大的喜讯。
他这一嗓子嚎得分贝太高，吵醒了趴着的这位丧尸预备军。游子龙猛地醒过来，第一个动作是耸耸鼻子，他脑子里不是很清醒，睁开眼世界都有是花不拉叽的斑点和纹路，脑壳一阵一阵发晕，血腥味儿混着一股反胃的感觉一下子涌上来，好险没吐了。
老墨看见他的动静，弯着腰凑在他面前，贱兮兮的把啃了一半的面包和午餐肉在他鼻子前面晃了晃。老墨之前和小火龙也聊过两句，有过共识，他们常年在外头跑，受伤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但也都不喜欢众人一声不吭黑着脸的样子，跟天大塌下来了似的。他们的概念就是，活着就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变丧尸就一枪毙了，别整那些煽情的。八壹中文網
游子龙缓了一会儿反胃，张嘴就要去咬那个面包，没想一张嘴，空气猛地进入喉腔，他咳了半声，非要开口说话，硬生生就把没咳完的半声堵了回去：
“让我啃一口！别跑！饿！”
这一声嚎得太过惊世骇俗，带着四肢镣铐拉扯碰撞的声响，在车子旁边活动身体的众人纷纷侧目，惊恐地看向那个发出声音的车厢，一时间不知道老墨刚刚的宣言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但也没听说丧尸还能说人话的啊？难不成是新品种？
老墨连忙站起来，三两口把自己的面包和午餐肉往嘴里塞，鼓着腮帮子站直，就看到一群人看向自己，他没腾出嘴来说话，一边往下噎，一边着急忙慌地把手里剩下的最后一点面包也塞嘴里了，腾出一只手，对大家使劲摆手，那意思，没事儿！
迎来了一众十分不信任的眼神。
沈让和他十指相扣手牵着手，也被他闹醒，先是咳嗽了两声，尔后扭头，看见始作俑者墨怀枫仓皇跳车的背影，也看见了旁边的小火龙。这画面太过狼狈，一人躺着动弹不得，一人趴着手脚上锁，颇有难兄难弟那么个意思，他看了小火龙一会儿，眼尾微微扬起，眼神也漫开温柔。
小火龙，你不会变成丧尸的。
他轻声喊了一声，“小火龙。”
在朝城的时候，他起得早，经常一大早出去食堂给自家小火龙带早餐回来，那会儿他就是坐在轮椅上，低头垂眼看着睡眼朦胧的人。小火龙听着声音，向右侧扭头，他姿势奇怪，也没有那么好的条件，所以自然也没有什么枕头被子之类的，脑袋的位置着实有些奇怪，双下巴都险些挤出来。
“让让，我饿了。”
他握着沈让的手，已经笑开了。丢了好几天的人总算是实实在在握在手心里来了，他松了一大口气，呼出一大口带着血腥味儿的气，笑眯眯瞧着自家长官，脸上还脏兮兮的。他努力挪动了一下身子往沈让身边凑了凑，刚动了一点点，就被伤口扯着的感觉惊得停了下来。
“斯——靠靠靠，好痛！”他话说完，也不要沈让回答，又继续抬头笑眯眯看着自家长官，“让让，我饿了，我要吃红薯。”
“好。”
沈让一口答应，小火龙还挺清醒地晃了晃大腿，“我兜里有你上次给我种的地瓜苗秧噢……可以直接种吗？”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沈让的“私心”，他烤了半个红薯，觉得好吃的不得了，小心翼翼珍藏了一截地瓜秧，没本想馋了再找长官种，没想到一下子过去这么多天。
高烧突破三十九度的小火龙抱着来之不易的生红薯，说要自己烤熟。结果点火点了好几次，火苗都没擦出来，人就睡着了。他终于肯撒开长官的手，抱着个硬邦邦的生红薯睡得香甜。
沈让又醒来，他吃过止疼药之后睡了一觉，也不知什么原因，血压一下子飙升上去，先前眼看着休克的低血压一下子冲上170，程七看着这个数据，有种自己是不是测量错了的恍惚，坐在原位反思错误。
“风宁……”
风宁猛地睁眼，心说：又来了！她任命地叹了口气，俯下身，凑到沈让面前，“哎哟，您老二位能不能别折腾我了，老老实实一起睡回朝城，进了隔离室折腾大夫去，成么。”你这身体我真不敢碰……她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我血压多少？”他问，风宁报给他，他顿了一瞬，随即开口，“做个交叉配血，抽我的血给小火龙吧。”
风宁见了鬼一样看他一眼，“你发什么疯，他还没失血过多休克呢，何况队里人那么多，找不到一个能给他输血的？”她说完突然被自己的话噎了一下，因为她猛地想起来，游子龙是a级火系异能者，如果接受普通人的献血，运气好的，几个月内异能能力下滑，运气不好，可能不仅要评级下降，甚至这辈子都不会再有长进了。
沈让器重游子龙，所有人都知道。
“老沈，要不再等等吧……”她压低了声音，蹲下身凑在急救床边上，和沈让咬耳朵，“他身体那么好，应该能挺回朝城的，你自己也病着，医生都没给你检查过呢，我要给你整坏了，老卫不得吃了我啊？”
沈让心说，就是医生还没看过才能献血，一旦做了检查，他还能让我献？
“你看我血压不是上来了，没事儿的，献点血还能降压。”他眨眨眼，毫不心虚地继续胡扯。
其实，姑且不提他自己身体状况好坏，他本就发着烧，又吃过药，血液里指不定有细菌病毒各种药物，是不适合献血的。但没有人知道这种丧尸病毒多久发作，可能是一周以后，可能是下一分钟，那个大狗一样的哨兵就会变成穿着游子龙皮囊的怪物，再不会粘着他叫长官。
怎么可以？
文静说过，他是世间最为罕见的生命系异能者，他的异能可以净化病毒和杂质么，他已经救过受到感染的叶峰，自然也能再救一个游子龙。至于别的，都是后话了。
风宁虽说扎针静推什么的学过点儿，却其实并不懂医理，她皱着眉歪头，总觉得沈让在忽悠自己，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太对，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又去咬沈让的耳朵。
“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变丧尸了，不是浪费了吗……你虽然是s级，但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你听我的，抽我的血给他，他就不会变丧尸。”
沈让还没来得及编出借口，只好直接说结论，反正风宁从小就被他们忽悠惯了，有时候明知道他在鬼扯但也懒得问原因，这会儿他脑子不够用，也就索性不编了。
“什么意……咳咳嗯！”风宁愣了一会儿，正想问，程七突然醒了，她连忙咳嗽两声，站起身，刚好车子一晃，她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坐回座位上，程七看着她，噗嗤笑了。风宁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指了指急救床上两个人。
“那个，给他俩做个交叉配血，没问题就直接献血……哎呀，少献点儿吧……”最后半句是她的喃喃自语，程七却听见了，紧追不舍地问了一句，“少献点儿是多少，三百单位？”
“四百。”沈让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