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相约
如果是昨天,有人向小火龙问起他和长官美轮美奂的爱情故事,小火龙一定能说上三天三夜。可事情发生在今天,他这会儿心神不宁,难得的没有被讲话的欲望吸引,只是警惕地看了看这位,什么都收钱的黑心法律人,突然就学聪明了。
“讲故事,我能按时长收钱吗?或者我不收钱,你帮我想想办法见长官。”
孽力回馈,天道轮回,报应来得就是这么快。
谭初面皮子抖了抖,又想到这么多年了,难得听一次沈让的八卦,又看了一眼时间,索性收回精神力,也不做安抚了,点点头,“出诊费和精神安抚要正常收费,你讲故事,我尽量法外容情一下。”
“哎呀,要不你先让我去看,晚上我把我们的绝美爱情故事录音发给你!”
谭初看着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躁动不安的游子龙,觉得自己精神安抚可能安抚了个寂寞,头一回对自己作为向导的业务能力也产生了一丝丝自我质疑。
此时,房间里突然响起一声新消息的提示。
游子龙看着谭初,等她看消息,毕竟人家是医疗部的,万一是急事儿,他难得的安静了一会儿。谭初莫名其妙的看着游子龙,愣了一会儿,才说,“是你的通讯器……”
小火龙一蹦,冲过去翻开枕头,嘴里还年代,“不是没电了吗,怎么可能是我的!一定是让让,一定上天垂怜让我还有电量……欸?”他掀开枕头,抖了抖被子,没找见通讯器,话说了一半,突然歪头。
谭初指了指墙上插着的老式充电线,上头还有个“关燕”的贴标,她挺无语,“是关燕垂怜,让你有电量。”
游子龙压根没管她说啥,扑过去打开消息盒子,就看到一条,赫然是沈让发来的。
臭长官:调查组为难你了?
不远处那间特殊病房里,沈让刚翻完身,严冬拿着连结着气压泵的充气袋往沈让腿上绑。严老大展开充气袋,站在床边,捞着他的膝弯,把充气袋铺好,绕着他的大腿围上,再用充气袋上的魔术贴贴好压紧,再去把小腿的部分也围上。沈让身上就披着一件从前往后穿的医院长袍,双腿没穿裤子,绵软的肌肉和僵硬的关节尽数收于眼底,他扭头,不愿意看这一幕。
老卫拿着他的通讯器,故作轻松地转移病人的注意力,也算是讨沈让开心,看着城主的表情,试探着问,“你要是不放心,明天要不去看看他?”
沈让这两天嗜睡得厉害,输液吃药倒是不拒绝,翻身按摩他也没法拒绝,但看着就心情不好。用着止吐药,他倒是不吐了,但没胃口,就靠药物和营养剂吊着,营养剂说到底只是热量和维生素,保证生存还行,养病完全没可能。再者,让他穿紧身防血栓的袜子他也不愿意,让他锻炼呼吸功能吹气球他只说吹不动,也就公事上还有些精神。
好端端一个,前些日子还能带着轮椅做引体向上的人,这会儿连坐都坐不起来。扶着他坐一会儿穿衣服,刚撒手,这人晃一下就倒下去,还喘半天,呼吸频率和心率血压没一个正常的。
沈让不知想到了什么,本来半句“算了”都出口了,却又话锋一转,变成了“行,你安排吧。”
丧尸病毒并非接触传播,通常来说,也只有咬伤才会导致感染。这次众人如临大敌,也不过是两个原因,其一,北上丧尸潮的病毒毒株变异,科研部并没有给出具体的结果表明这种病毒不会通过飞沫和□□传播;其二,这回被咬的游子龙体能太好,变成丧尸不好控制。但明天开始,三日危险期已过,隔离的程度自然也就降低了。
沈让往年见高危患者也就是大步流星走进去见的,两个月前叶峰躺在隔离区,他也还不是堂而皇之跑去献血了。他是城主,说到底是有特权的。
可这次不一样。
往年,沈让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丧尸五马分尸,所有人都相信他不会感染,不会生病,不会受伤。可如今他刚被人绑架过,病着,再不像有自我保护的能力。老卫提出要探视游子龙之后,遭到了医疗部上下的一致反对,问他,如果游子龙突然变异,老卫要如何保护城主。
老卫不知道如何解释,他和文静知道沈让不会感染,却根本没法作为理由说出去。
这么些年,沈让一贯秉承着事无不可对人言的态度,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植物系异能和顶级向导的身份不做掩饰,全然不怕人觊觎……可这是生命系异能,透出去就是腥风血雨,而如今的沈让,已经没有自保的能力了。
老卫没敢把自己和医疗部其他人吵架的事说给沈让听。可他觉得沈让一定知道,沈让知道他自己不再适合出外勤任务,知道他自己可能已经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也知道他自己余威犹在,这场“违规”的见面,说不定就是他对旁人态度的试探。
老卫想不明白,而小火龙压根没想过这件事。在小火龙眼中,故事的全貌是,沈让终于被他诚恳的态度感动,发来一条消息。
臭长官:明日见面详谈。
游子龙看着消息傻乐。
他一边跺脚一边“啊啊啊啊啊啊”地叫唤。一会儿又说自己的二百五十功绩点白花了,但是长官好厉害,长官说要见他就能见……
谭初被他吵得耳膜生疼,心说沈让的审美也挺独特的,居然喜欢这种二货款式的。她忍了半天,最终忍无可忍,一记精神攻击,把游子龙甩了一巴掌。游子龙凭空挨了一下,觉得好像有什么玩意儿用翅膀拍了自己脑壳一巴掌。
“和长官的精神攻击感觉不一样……”小火龙歪了歪秃头。
“我们精神兽不一样,他一般是给你一尾巴,急了会挠你。我比较温柔,也就是翅膀拍一下,啄一口什么的。”谭初见他吃瘪闭嘴了,松了口气,难得好心解释。
她就多余解释这一句。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加晚上,游子龙满脑子都在想,让让的精神兽到底是什么呢!
第三日上午,没有外伤的人隔离期满,游子龙、老墨、小大,以及另一条走廊的封禾,眼巴巴地看着一干人等“刑满释放”。老墨心态非常平和,叼着烟丝一边嚼,一边给因为住在对面,感情迅速升温的李一鸣打手势——想办法弄点卷烟纸和打火机给我!小火龙特地起了个大早,趴在玻璃上,一张脸压得扁扁的,心已经跟着那些离开隔离室的队友兄弟们飞了,他只能用“长官一会儿要来看我”自我安慰。小大倒是没什么表示,他通讯器也快没电了,也没有找医生护士借充电器的念头,发了条消息给队友,就在床上躺着睡觉了。
上午九点,严冬推着一架笨重的高背轮椅从外头回来经过走廊。
小火龙眼睛一亮,望眼欲穿地往走廊尽头看。沈让昨天下午和他发完消息,就又没动静了,也没和他说具体什么时候,他恨不得在心里一下一下地数着秒,去个厕所都生怕多耽误一秒钟,把自家让让错过了。
沈让其实没怎么用过高背轮椅。
刚受伤的时候,他脊髓休克,双手几乎是不能动的,手臂能小幅度移动,却抬不起来,那时候只有医疗部用于伤病患者的普通轮椅,他根本坐不住,也没有专业的约束带。后来花了大半个月,才量身定制出来,因为无法预知他恢复情况,高背与低背都做了。沈让嫌这个高背的太笨重,宁可累一点,宁可绑着腰托,也不肯用。
这会儿,他看着高背轮椅,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
他上肢功能虽然受了影响,但大多时候只是略微发麻,感觉迟钝些,不做精细活儿也体现不出来,肌力也能有差不多四级,甚至正常人的五级。可这趟折腾下来,因为失血和感染,心肺功能和体力严重下降,再想挪动大半个无知觉的身体,只觉逾千斤重。
沈让刚刚套上一件长袖针织衫,双手抱着肩,手背有好些个止血贴。被子推在一旁,他腿上未着寸缕,包了个新的纸尿裤,尿管已理好,尿袋放着腿边。严冬从床尾拽着他双腿,老卫自他身后伸手托着他腋下,两人合力,把人从床上挪到高背轮椅上。
他的腿就开始抽。
要是小火龙在这儿,一看就知道是因为躺久了没活动开。老卫叹了口气,却只是在身后扶着病人,以免他摔下去。严冬也没说话,端着他双脚脚踝,没敢让它垂下。沈让表情僵硬得不行,虽未至牙关紧闭,却整个下颌都是紧张的,唇色略微发青,老卫自轮椅背后托着他腋下,虎着脸斥他,“呼吸!”
“你要不跟游子龙正式结合吧,不然你们这次结合期限过了……”他没往下说,沈让深吸一口气,气管发出些杂音,似气泡破裂,又夹杂着细微的尖锐摩擦声。他咳嗽了几声,才摇摇头。
“不行,我不能再和他这么下去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双腿的肌肉痉挛并没有停下,语句混在轮椅与病床急促的碰撞声中,轻微得像一声无力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