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原罪
这世界生而不平等，高度发达的文明能够拉平天生的差异，使得每个人都有尊严地活着。可如今这个年代，被成为末世，是文明崩坏，是山河将死，人类只是洪流之中渺小的物种，卑劣又苟且地活着，也于是，本性之中的恶意被无限放大，生而为普通人，是弱小，是原罪，生而为异能者，是欺压，仍是原罪。
“只有后天异能，才是人类真正的归宿。”
这人的声音带着蛊惑似的力量，他左眼是假眼，眼中有看似静止，实则飞速变换的图案，这种快速的变化可以使得对面的人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迅速陷入疲惫，配合吸入性气体和环境，达成一定催眠的作用。他们把这种能力称为后天精神系异能——对于普通人而言，无论是精神图景还是精神力，都只是像多维世界一样，仅作为名词的存在。
“小公主，你有没有感受到什么改变？”
肉肉穿着粉白色的公主裙，脸上沾着纸巾碎屑，身边的桌上摆着古怪的小便签本，像是被啃了几口，还留着带血的牙印，杯子里有发黄的水，像是兑了血液过后的残留液体，她却像是吃饼干喝牛奶似的享受。
她身上不时流窜过光斑，却不自知地睁着眼睛眨巴眨巴，舔舔嘴唇，也不知道什么改变不改变的，只仰着头，奶声奶气地喊，“首领哥哥，我想吃冰淇淋。”她转了转眼珠子，大大方方地提出要求，“好热。”
“没有冰淇淋，只有烤肉。”那人俯身，几乎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假眼发出细微的机器运转声，“马上就带你去买冰淇淋，我们先吃烤肉和牛排。”
“肉肉不是说过么，肉肉最喜欢吃烤肉了。”
就在肉肉的身侧不远，有个没有四肢的小男孩，看不大出来是先天海豹肢还是后期截断的，他几个残肢包裹着白色的弹力布，左臂只到大臂，染红了绷带，在因为肌肉痉挛，而不自觉地用力扑动，残肢稍长的右手手肘连着输血器，被死死绑在木板上，肌肉一下下收缩，人却是不清醒的。再远一些，是个金属箱子，白色为主，外头一圈蓝色，黑色马克笔写着一串数字，还有个半个褪了色“火”字，打了圈在上面。
肉肉顺着“首领”的指示转脸去，“首领”递给她一把锋锐雪亮的小刀，她颠颠地跳下椅子，对着那个小男孩就跑过去，再手起刀落，小男孩的残肢顿时皮开肉绽，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
小女孩肉肉“啊”了一声，瞬间捂住脸，“好烫！”
“异能波动更明显了！”燕芦脸色不太好，她扫了成奥一眼，“您老人家的异能是乌鸦嘴吗？”
他们没有听从指挥台的“静观其变”，感受到异常的异能波动之后，迅速冲进大楼。游子龙作为a级火系异能者，火焰温度可以达到上千度，而大门是合金材质，熔点在五百度上下，熔化大门是夸张了一点，熔化门锁还是很容易的。
“你听我狡辩！”成奥被燕芦冷不防电了一下，蹦得老高，赶忙喊。
和住户层不同，这栋楼顶楼是违章建出来的，更像是用民房改装出的宿舍楼，大部分房间狭窄，走廊逼仄，另一边分隔出了办公室和几个房间，先前雪貂看见的后天异能者都不知道藏到那里去了，所有的房间门都紧紧闭着，而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种古怪的异能波动，极不稳定，还充斥着血腥味，混杂在腐臭和陈年不洗澡的体味臭气中，几个哨兵都觉得有点上头。
游子龙的表情很难看。
他说不上来有种怎样怪异的感觉，抛开臭味、异能波动，他甚至能感觉到有一丝丝熟悉，这种熟悉并不来自于熟人，却又的确有什么他熟悉的东西，让他觉得不舒服。既像是人类看见丧尸那样的不舒服，又像是闻到了沈让的血那样不舒服，更像是——朝夕相处的爱人站在你面前，但实际上却是一个陌生人。可这感觉又实在怪异，他知道不一样。
他三两步上前，走得飞快，侧门忽然打开，改装加特林手的人端着枪就射出一串子弹，游子龙几乎没看他，那子弹靠近他身体就熔化成了铁水。
这才是a级火系异能者该有的实力。刀山火海，如入无人之境。他是先天异能者，是高级哨兵，他天生就拥有这些人受尽苦楚也得不到的能力。所以纵然是他游子龙，他也无法和这些生而为普通人，对异能求而不可得的普通人，感同身受。
“来，点火，咱们今天有香喷喷的烤肉吃。”
假眼在肉肉身边低语，而小女孩沉浸在童话般的梦境中，有烤肉和牛排，有温热的牛奶和饼干，她半张脸被溅满了血，整个人却都冒着热气，周身空气都几乎被温度扭曲，假眼不敢靠她太近。空气中当真散发出烤肉的味道。
游子龙抬腿飞奔，而燕芦冲着一扇半掩的门冲过去，里头雪貂被纠缠在重叠的电线里不得脱身，一声声发出哀嚎。
游子龙站在双层住户门前，门上画着奇怪的抽象化，他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猫眼，依稀看到屋里燃着熊熊烈火。随后，门锁咔哒响起，门被从里面拉开。
迎接游子龙的是扑面而来的汹涌火焰。
他愣了一下，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下一个瞬间，他控制着火苗反扑而去——仿佛体会到了炎家大哥揍他时的心情，在炎家人面前玩儿火，就像在大学生面前讲解十位数以内的加减法——可也就只是这样一个瞬间，那火焰像是不可控的危险武器，迅速升温膨胀，甚至楼房屋顶也发出了劈里啪啦的诡异声音。
“我靠？”游子龙根本没来得及看情屋里的情况，只觉得这火一准是拿命在烧的，他没忍住，骂了一声。这架势可比他当初在朝城为了食堂权限火烧封闭室还猛啊，他一把拉上门，又扇了扇眼前的烟，退出来好几步，“不要命的？”
“首领哥哥，烤肉好烫。”
房间里，肉肉站在门口，却怯怯退了几步。她扭头看假眼，一双眼睛充满了稚嫩的信任。她被抓来几天，并没有受到什么非人的虐待，反而是在她最害怕的时候，首领哥哥对她很好，给她好吃的，陪她说话，给她讲故事，还把她捧在手心，叫她小公主。
假眼跟着退开两步，火系异能纵情燃烧，他没法靠近这样的高温。
他不怕死，身体却会生理性地怕烫，这是本能，他虽然研究火系异能研究了这么多年，却仍旧没有得到半点火系异能的能力——这异能太霸道了，比其他的异能更霸道。除了天生的火系异能者，没有人能耐受这种温度，他不行——肉肉也不行。
而旁边的小男孩却仍旧好端端地保持原样躺着，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火焰的影响，只有手臂上几条纵横的伤口汩汩滴着血在地上。
游子龙却又感觉到了那种怪异的熟悉感。
就在房间里。
越是靠近，他越是觉得熟悉——他太熟悉这血液的味道了，是沈让的味道，是火系异能者的血液，可这根本不可能，沈让是生命系异能，远在千里之外的朝城，怎么可能和这个人体实验组织挂钩？难道和江起云有关系？火系异能，难道是炎家人？小火龙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千回百转，身后不时传来机枪声和□□撞击声，伴随着队友的呼喊，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不知是因为闻到这血液而躁狂，还是受到了药物或其他精神系因素的干扰，已经彻底忘记自己本来是在出任务，所有行动应该服从指挥。
“a级以上的火系异能，异能失控！你们撤退！让楼下的启动紧急预案！”
他用舌尖轻轻一拨牙根镶嵌的通讯器，只求高温没有损伤内部组件，他对着身后大喊，本想再确认一下队友的情况，可在门前顿了一下脚步，到底没忍住，一角踹开铁门，冲进了那间房。
房间像是个套间，户型是普通的两室一厅，屋里火焰肆意燃烧，火舌几乎贴在他脸上。他看不太清屋里的状况，只显些被热浪掀一个跟头。
沈让的血液就在房间里——
他有些头脑发热，甚至不记得房间里还有个失控的火系异能者，哨兵的本能让他冲向左拐的房间。那屋里弥漫着浓烟，液氮冰箱旁边躺着个不知死活的小孩，他身周的家具已经被火焰烤得焦黑，偏偏他皮肤苍白，一点烟火都没有沾染。液氮冰箱连接的电源线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他看了一眼，没认出款式，只觉得应该年头已经很久，冰箱侧面用马克笔写的字已经褪色一半，不知是不是用来记录人体实验编号的。
而熟悉的血腥气就来自这里。
他四下环视一周，最终定住脚步，背对着烈火，伴随着劈里啪啦的爆裂声和不远处的枪声，缓缓蹲下。他伸手沾了一点地上的血液，凑到鼻尖，失魂落魄地看了好久，又低下头，用舌尖轻轻舔了舔。
随后，他看清了那个小男孩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