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说吧!”
子龙笑了笑,当先坐了下来,让元怿一愣。[八?一{〈〈小<<说{网w}ww.
方才刚戳破自己身份的时候,子龙表现出来的是恭敬,如今身份坐实,自己也承认了,子龙反倒没了规矩,这让元怿百思不得其解。
幸而他也是个随和的人,没有过多苛责,随即坐了下来。
子龙多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对着莹莹的灯火,忽然笑道:“当今天下,恐怕不计较王族身份,也就只有您了!”
这话说的元怿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犹疑,愣怔着没有说话,但却隐隐觉得子龙说的好像很有道理,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随和了。
子龙也不管元怿心思如何兜转,继续说道:“清河王元怿,堪称贤王,平生博学,文武兼修,心系社稷,怀藏天下,体念百姓,为人正直,并无丝毫癖好。”
怎么说也是初次见面,子龙觉得不管真也好,假也好,恭维两句绝不会错的,果然元怿谦虚地说道:“过奖,过奖!”
忽地话锋一转,子龙却又说道:“然为人太过耿直,以至于朝廷内外,树敌无算,虽有天纵奇才,却处处受到掣肘,难以尽情施展。
方今天下大乱,您求贤若渴,先后支持李崇、尔朱荣,提议结好柔然主阿那環,借柔然势,图灭北镇之乱,没想到是养虎为患!”
几句话,说得元怿无地自容,却又无法应对,因为子龙说的都是事情,启用李崇,是他的主意,倚重尔朱荣,也是他的建议,阿那環携灾众入境,还是得他的肯。
可是如今,李崇在北镇,坐拥十万大军,却对杜洛周无可奈何,让朝廷十分头痛,阿那環更是赖着不走,虚耗魏廷粮草。
更可气的是尔朱荣,拿着朝廷的粮饷,却对当今义兵纷起,表现的十分被动,几乎可称为不作为。
哦,也不能说不作为,至少尔朱荣以剿灭叛逆的名头,杀了肆州刺史,当时可算震惊朝野,如今却死无对证。
元怿已经是无话可说了,心中也自责不已,当初他在社稷倾颓之际,站出身来,勇敢地承担起了保卫大魏江山的重任。
可是他却从未想到,正是自己,养起了一只有一只的猛虎,关在家门口,原想保卫江山,没想到如今却成了养虎为患。
可惜,子龙的话还没说完,这些都只是一些外部的纷扰,而元怿的真正忧患,却在朝廷内部。
“然而,真正让你无法施展手脚的,却是当今太后妹婿,领军将军,兼侍中,江阳王元乂,和大宦官刘腾!”
这下,元怿是真的动容了,再没有一丝温文尔雅,满脸的肌肉扭曲起来,不安地躁动着,看的子龙都有些怕他面瘫。
然而,元怿显然是修持之人,非常能够隐忍和克制,失态只是一时,旋即恢复正常。
“没想到,没想到最了解我困境的竟然是远在千里之外,素未谋面的独孤子龙,但是,这和你识破我的身份有什么关系呢?”
子龙呵呵一笑,说道:“元乂和刘腾,见如今贼势渐息,恐怕不会想看到他们的眼中钉,谆谆君子的清河王,坐上第一功臣的宝座,把持朝政吧?
如果真的是那样,恐怕藏污纳垢的这二人,会是您整顿朝纲的屠刀下第一对亡魂,没人想死,他们不想死,那就只能让你先亡了。
然而,从来清高自诩,自持谨慎的您,连个同党都没有,悉心扶持起来的,也都是能为朝廷平定叛乱的武将,如今却都拥兵自重,恐怕内部空虚到只剩空壳的大魏朝廷,根本调动不了他们的力量啦!谁来保你?”
“将军……”
被子龙如此直白地道破如今的窘境,元怿不但没有惭愧,反而觉得好像看到了希望,忍不住想要拉上子龙的手,却非常自制地停了下来。
子龙知道,元怿是不敢再轻易相信谁了,因为他扶持起来的人,都纷纷脱离了他的控制,他拿不准子龙会不会是下一个!
但是这一切,子龙都能想得到,只不过,子龙也不会说破,就像他永远不会当着元怿的面,戳破他和兄嫂灵太后的奸~情一样!
但是,子龙毕竟不是来洛阳玩儿的,也不是专门为了解脱元怿的困境而来,他是有目的的,同时他更清楚,唯一一个正直不阿的元怿,救不了腐朽到骨子里的北魏朝廷。
他慢慢被人腐蚀,就像当初他抵挡不了胡太后热烈的追求一样,再不想、再不敢,他还是陷进了这分不~伦~恋情的泥潭。
等待他的命运,就是为北魏朝廷的覆灭和分裂,吹响最后一声祭礼的号角罢了。
自元怿死魏廷覆,从此皇族无男儿。
所以,子龙可能顺便解救下元怿,但是绝不会上赶着,因为他同样也挡在了子龙前进的路上,这很残酷,很残忍,但是子龙别无选择,因为葛荣抓住了他的把柄。
看着元怿焦急却克制的神情,子龙仿佛看到了那一晚上,刚回到定州和葛荣坦诚一切的自己,那样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明明知道自己有很多事要去做,可是被人无情地遏制住咽喉,动也动不了,所有的决定,都不能自主地去做,束缚,最残忍的束缚。
束缚住子龙的,是葛荣终于承认在自己手中的陶弘景和如双,而束缚住元怿的,恰恰好是他自己的坚持和残酷打脸的现实。
正如当初他坚持拒绝嫂嫂炙热的爱,结果却被现实中莫名其妙走到一起的抵死缠绵打脸一样,元怿只能控制自己,却控制不了别人。
“清河王不应该是这样颓废的,至少我觉得,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正慢慢长大的侄子,还需要他的保护,祖宗留下的基业,还需要他来守护。”
“请将军教我!”
元怿还是动容了,放下了他身为王侯的自尊,向一个义军求教如何摆脱束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