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种美好,注定只是一种错觉。
那抹恍惚中的温情,被兰絮残忍的打断。
兰絮的眼眸,带着侵略和攻击性,落在兰溪身上后,紧跟着,讥讽一笑。
道:“还以为你一直要当缩头鹌鹑呢!竟舍得出来了?”
双喜被她这粗鲁无礼的话,给气得脸色发青,“胡闹!我们娘娘脾气好纵着你,杂家这暴脾气可半点都忍不了!你若再口不择言,小心杂家对你不客气!”
兰絮看都不看他,飞身跃到兰溪面前,带着审视的目光扫过兰溪的衣衫穿着,最后落在她那眼下淡淡的黑青之上。
那难以遮掩的憔悴之色,让她双眸微眯。
一种没来由的心酸的感觉,涌上心头。
下一刻,她压下那古怪的直觉,冷声道。
“若不想让嫣然姐姐进宫,你早说便是,何必使出这般下三烂的招数?”
“当时在江南承诺的好好的,怎么,到了京城便翻脸不认人了?!”
“枉我以为你是个言而有信的!没想到你和京中那些人口中的评价,一模一样……!”
兰溪的困意直到此刻,终于完全消散干净。
她刚从睡梦中醒来,并不知发生了什么。
此刻见兰絮这般咄咄逼人的态度,又听她话里的意思不对,转身问凝霜。
“发生什么了?”
凝霜屈膝,忙将朱雀门下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给兰溪。
兰溪听到始作俑者是皇贵妃韦氏后,眉毛皱起。
“今晚便要去守夜了,偏偏折腾这些做什么?是嫌晚上太清净了吗?”
“火盆是民间百姓才用的东西,皇亲贵族嫁娶向来是没这个规矩的,皇贵妃从哪儿翻出来的老古板东西,丢人丢到陛下大婚之日,她怎么想的?”
今日这场大婚,她本没报什么希望。
就这么安安生生地举办了,谁也别出来捣乱即可。
可这群不省心的人……
兰溪转眸,问道:“此事,陛下可知?”
凝霜答:“朱雀门那边的事,一发生,便通报给各宫了,只怕陛下那边早得了消息。”
“赶去了吗?”
凝霜摇头,“尚未。”
兰溪忍不住嘲讽道:“自己的妃子闹出这般丑事,他还能在乾清宫坐得住?”
“来人——”
兰溪双臂一抬,面上生出几分冷意。
“给哀家着衣!”
她倒要看看,这朱雀门前的火盆烧得有多旺!
……
朱雀门下。
韦安悬来到鸾车下,跟车轿内的史皇后僵持不下。
“皇后娘娘,既然这是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您也不好贸然打破。”
“陛下还在乾清宫等着您呢,不如,您下来跨了这火盆,咱们尽快出发?”
“若再耽误下去,只怕会误了吉时,那就难办了……”
史皇后的垂丝金线绣鸳鸯的盖头复又被盖上。
她眼前一片赤红之色。
如她心中燃起的恼怒的火苗一般。
“若本宫未记错的话,宫里头的皇贵妃娘娘,便是韦丞相的亲孙女吧?”
韦安悬拱手,态度恭敬。
“娘娘明鉴,老臣那愚钝的孙女能入宫,全仰仗陛下怜惜。”
“她虽愚钝些,可心眼确实极好的。”
“您出自世家大族,礼仪定极为周全。”
“如今进了宫,还盼着您能多教她些规矩呢。”
他的语气极为诚恳,态度极为恭敬,就连腰肢也弯下来,俨然一副忠臣良相的模样。
銮驾内的史皇后,却被他这看着忠良实则奸佞的态度给气着了。
僵坐在銮驾内。
想骂两句这为老不尊的玩意,却又碍于那么多人在场,顾及自己的身份,没能骂出口。
可若不骂,难不成真顺着这老东西的意,下去踏火盆?
只怕她前脚刚迈过火盆,后脚这笑话便要传遍大江南北了。
往后她如何在宫中、在百姓面前抬起头来!
史皇后左右为难之际,身旁的嬷嬷也开始劝她。
“皇后娘娘,入乡随俗,不然您就先照做了吧……”
“咱们人单力薄,不好在此僵持太久,若真误了吉时,到时候为难的还是您啊。”
“不就是一丛火盆吗?”
“就像民间说的那样,跨过去的新嫁娘,掌家又旺妻,往后日子红红火火,后宫全捏在您手中,何必顾忌这一时得失呢?”
史皇后的脸色蒙在盖头之后,阴沉莫辨。
手指狠狠攥着旁边的扶栏,指甲都快抠进那檀木之中了。
她犹豫着,在众人的催促声中,在渐晚的天色中,终于决定妥协。
扶着嬷嬷的手,正要下轿时,忽然听到一道清脆而强势的女声。
“皇后娘娘且慢——”
一身红衣的兰絮先兰溪两步,来到那火盆前。
手中端着铜盆,盆中装满水,朝着那火盆便浇下去——
顿时。
浓烟四起。
兰絮将手中的铜盆往后一扔,双手叉腰,冷笑着看着韦安悬。
“咱们江南人可从没听过什么跨火盆的风俗。只知道……谋财害命,才要杀人放火!”
“皇贵妃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交代给您,让您逼着皇后娘娘去跨这道火盆替你们消灾……”
“这算盘——”
“打的也太响了吧?”
“算盘珠子都快蹦到本小姐的脸上了!”
韦安悬老狐狸一般的双眼眯起,仔细端详着兰絮的五官,确认这是那兰家的二小姐后,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官帽,皮笑肉不笑。
“你父亲在老夫面前都要称一声兄弟,你这黄口小儿什么辈分,也敢在老夫面前大呼小叫!”
“来日,老夫定亲自上门拜访,问问你兰家是怎么教女儿的!”
姗姗来迟的兰溪,接过他这话。
“父亲如何教女,还轮不到韦大人操心——”
“韦大人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先操心操心自己的孙女吧。”
“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把自己后宫主位了?”
清贵冷然的声调,带着难以挣脱的压迫力,压住了韦安悬的气焰。
那原本还在观望的众人,看到一身明黄色长裙,头戴太后冠冕的兰溪,从宫门尽头徐徐走来时,立刻收了面上的轻慢之色,纷纷跪地,齐声呼喝——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