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您接生的?”
兰絮只觉得荒唐至极,无法理喻。
“这怎么可能!”
她反驳道:“兰府有那么多的接生婆,京城有那么多的大夫,怎会由你接生?”
明泉大师目露怜悯地看着她,“兰太后已查出了真相,你父亲也早早知晓其中的因果,只是这两位一片慈爱之心,真心将你当成自己人,便瞒下了这消息,不让你知道吧。”
明泉今天说的所有话,兰絮都愿意去相信,可唯独这一件事,她不愿意去相信。
“我不是兰家女又是谁?!”
“王氏女。”
明泉大师将当年之事一一道来。
“当年你母亲为了你父亲,叛出家族,隐姓埋名来到京城。”
“怀胎三月时,因思念家人,夜不能寐,你父亲便耗费了大力气,将她的表妹从南方接来陪产。”
“当时已为人妇的王函,也就是如今扬州符太守的妻子韩氏,也怀了身孕。”
“而且,还是双生儿。”
“韩氏有私心的,她虽已外嫁,却仍自诩是前朝贵胄,一心想着王氏能复国。”
“知道兰夫人腹中是个男胎后,为了解决未来的隐患,韩氏自作主张给兰夫人下药,害的兰夫人早产,生了个死胎。”
“谁料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她的孩子也被这意外给冲撞,早产出来。”
“一个是你,一个就是如今入宫为后的符吟霜。”
“只是可怜你胎里受苦,出生之时便断了气没了呼吸,下人棉被一裹,准备将你扔到乱葬岗时,被贫道看到。”
“贫道见你生机未断,又身负因果,便将你从阎王手中夺了回来,并将你送到了兰衡手中。”
兰絮听到这儿,双眼找到了一点焦距,声音哑然。
“你的意思是……父亲早就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
明泉大师接过她后面的话。
“为什么这么多年,明知你是仇人的女儿,仍将你视如己出,当作自己的孩子,还对你严厉苛责,盼你成才是吗?”
兰絮僵硬地点头。
明泉大师笑道:“因为他们兰家……”
“从太祖那一代起,便是家风琅正的好人。”
兰絮陷入了沉默。
像一尊泥塑的雕像一般,僵硬地吸收着这几乎快将她脑袋撑炸的信息。
久久未言。
明泉却拍了拍袖上的灰尘,大踏步离开,口中哼着轻快的乐调。
“谁言我年少多无畏……自是轻狂……迹无垠……”
……
后宫之中忙得焦头烂额的兰溪,收到了两条算不上好的消息。
一是手下人找寻数日,都未找到兰絮的踪迹。
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兰絮消失在了京城。
二是百姓传言,那位行踪不定的明泉大师,曾出现在京城街头,并留下几句天下将变的预言,说天下大变,改朝换代,新帝将是一位女性来坐,到时万民朝贺,番邦共祝。
“胡说八道。”
兰溪被气笑了。
她可没那么大的野心。
“确定是真的明泉大师吗?还是韦氏推举出来的假大师?”
韦氏想诛她心已久,找个由头往她身上泼脏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明泉大师神龙见首不见尾,属下并未寻到他的踪迹,只是民间百姓多有此传闻。”
兰溪冷笑,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知道澄清一条谣言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属下愿闻其详。”
“那就是多散步几条谣言来混淆视听。”
兰溪道:“再多找几个大师,多扯些预言和谎言,什么八岁小儿坐皇椅,什么弑父杀君心狠手辣全编上,对了……还有传闻说海外异族要坐皇位呢。”
“什么稀罕的不稀罕的,离谱不离谱的,通通散播出去。”
“哀家倒要看看,这家长里短的,他们有多少八卦在聊。”
“是!”
待命的侍卫退去后,一旁的凝霜急忙将沏好的茶递上,劝道:“主子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都是些人云亦云的从众者罢了……”
“哀家没生气。”
兰溪将茶放到手边,叹道:“哀家只是担忧絮儿……”
十日了,半点消息也没有,絮儿又是那样的精神状态,只怕……
“奴才叩见太后娘娘——”
太监尖细的嗓音,打断了兰溪的担忧。
内务府主管穿着绿色的宦官服,躬身候在殿外,道:
“禀太后娘娘,寿宴的与会名单已拟好,请您过目——”
语罢,两名小太监端着托盘,将那名为金秋宴的宴会名目,捧到兰溪面前。
里面关于与会的宾朋、客座的安排、表演的戏班子顺序、上菜的次序……
一如兰溪所计划的那般。
兰溪指着两场歌舞的间隙,道:“在这霸王别姬与春江花月夜中间,加一道赐酒的仪程。”
兰溪声音幽暗,让人很难听出话中的喜怒。
“在座之人,要么是我大安朝的肱骨之臣,要么则是边疆过度里的皇族贵胄,皆是身份贵重之辈。”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将哀家私库里珍藏的好酒取出,到时哀家亲自敬酒,与与会之人共饮。”
内务府主管太监惊疑不定道:“太后娘娘,万万使不得啊。”
“您是何等身份?赐酒便可,无需与他们同饮啊。”
兰溪却不欲在此话题上多做纠缠,又将注意力拉回到宴会的布置上。
“东南、西北、这里……还有这里,布置些新鲜的花柳,添点儿喜气。”
兰溪又指了几处,主管太监一一应下。
自从韦贵妃失宠后,史皇后也不知得了谁的吩咐,在宫中偃旗息鼓。
原本暗搓搓想在宫中冒尖的势力,如今都不敢露头,芝兰殿从前行事便霸道,如今更是令行禁止,谁也不敢触半点霉头。
就连御前的人,都不敢在芝兰殿的人面前硬气。
告退离开的主管太监,看着芝兰殿那鎏金的房檐,想起了斌鸡司晨四个字,却不敢深想。
无论如何,无论那把椅子谁做,无论掌权者是谁,都跟他这个阉人没什么干系。
他只需要安分守己做好他的太监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