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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4 章 第 53 章(1 / 1)

白青崖不由一惊,如果此言是真,那这个中年汉子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一刹那,白青崖的心神虽正欲转而关注此人,但将动未动之间仍大部分都系在李泉身上,而其心神又在暝雾中承压已久的之后,因此言之惊而扰动,不复平静澄明。

在此微毫一隙之间,那畏缩的中年汉子猛然展身扬臂,手中撒出一张雾气一般朦胧的网。这张网从蜷在他手心,到舒张成网罩向白青崖,也只用了这短短一刹那。

白青崖猝不及防,被这张网兜头盖了个正着。

他心识运转,人还是背对着中年汉子的,心焰之火已陡然大盛,将他全身都燃进了火焰中。那张网落在火上,受其所阻,未能触碰到白青崖,但却也没有被点燃。它竟就这么笼着火焰一收,连白青崖带火焰一起罩在了里面。

中年汉子头也不回地往路旁雾浓的地方一跃,手里牵着网绳,连网带人就想这么拖着一起跑。

这网不知是用什么材质炼成的,白青崖被裹进去后,一身修为被限制了大半,一时竟挣脱不得,他被拽得一个踉跄,险些就要撞进雾气里。

李泉袖摆一拂,忽然有风生出,卷开了雾气,又定住了那中年汉子模样的修士。中年汉子停在道路旁,还抬着一条腿,维持着拖网欲逃的姿势,他眼珠急速地颤动着,却怎么都动弹不得。

白青崖舒了口气,一边解着网一边向李泉道谢。

李泉坦然接受了他的道谢,手指一抬,把那中年汉子又引回道路正中。

哪怕已经显露出了修为,中年汉子看上去竟还是个普通人模样,一点法力痕迹都看不出来。白青崖心中惊异,又有疑惑。这中年汉子似乎并不想杀害他,只是以网将他捉走。可他捉自己是想要干什么?

“道友在好奇他为何看上去只是个普通人?”李泉笑问道。

白青崖点头:“他已经施展出了法术,身上仍一丝法力波动也无,我从未见过这种收敛之术。”

“此非收敛之术。”李泉摇头道,却并不解释,反道,“既然道友也要去往黄泉客栈,不如同行?”

白青崖点头同意,他虽然有疑问,但人是李泉捉到的,他不会强问。

再次往去的方向走上这条路,却不再像之前那般诡异幽寂——李泉与他并行于路上,那被捉住的中年汉子则像个木偶似的维持着拖网欲逃的姿势,被迫飘在前面开路。

这诡路上的气氛,一下就不可怕了呢。

中年汉子唯一能动的眼睛瞪得死死的,李泉就像没看见一样,继续和他谈笑风生。

“李泉道友曾经来过黄泉客栈吗?”白青崖问道。不然为何会知晓黄泉客栈中只有身受天人五衰的修士才能进得来呢?

李泉摇头,似猜出他为何有此一问,道:“这黄泉客栈中的消息,自然有从它里面回来的人带出来。”

“有人从黄泉客栈中出来过?”白青崖不由严肃起来。既然有别人能走出来,那辟动地也有能出来的可能。

他急问道:“他们是怎么出来的?有什么变化吗?”

“我并未亲眼见过那些人。”李泉看着他,声音清和。

白青崖这才醒悟过来。黄泉客栈的消息只在极小的范围内流传,李泉大约也只是得到了一些散碎消息,就像他从明灯台上得到的那些消息一样。

诡路依旧暝雾笼罩,但前面多了个探路的,顿时让人安心不少,很快就越过了之前路旁的茶棚。随着他们继续往前走,白青崖发现,这个中年汉子花白的头发竟然转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也渐渐消去,身上同样起了法力波动。

“这是……”白青崖不由讶异。

李泉悠然道:“他看上去只是个普通人,是因为他此时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白青崖恍然有所悟:“这是他的衰劫所致……”

天人五衰的第三衰与第四衰几乎同时进行,法力衰减,无法滋养肉身,身躯也便开始老朽。这人一副普通人的样子,是因为他本来就该因天人五衰而衰朽成这个样子。但他的衰劫只成了外壳,内里却仍是没有受到衰劫的修士状态。他应该已经进到过了黄泉客栈,所以才能保持住不受衰劫的状态。在通过这条暝雾诡路往凡世前行的时候,那被隔绝的衰劫本应同样降临回他的身上,却只形成了一层欺世的表象。

但此人又为何要在茶棚那里伪装成一个普通人来欺骗他呢?

他的这种伪装虽然几乎无法被看破,但任何一个去过一次黄泉客栈的人,都会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种手段只能对第一次来到黄泉客栈且不知道流传出去的消息的人起作用,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中年汉子拼命使着眼色。

“你想交代?”李泉问道。

中年汉子眨眨眼。

李泉手指一点,解开了中年汉子的喉舌:“说吧。”

“放了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们。你们是第一次去黄泉客栈,那不是个好相与的地方。我已经在客栈里待了……”中年男子语速飞快地谈着条件。

李泉又一点,他“咔”地一下,又没了动静。

“把你拎到黄泉客栈里,该知道的我们也就知道了。”李泉一笑,不再理会他。

白青崖有些担忧。中年汉子说黄泉客栈不是好相与的地方,这点他是信的。且不提它避天人五衰的能力,他的好友辟动地同样是修为高深的大妖,修为坚厚稳固,又是天生灵兽。辟动地虽然并非明灯教中人,也没有习得这能照破暝雾的明灯法,但他有犀角通幽之能,不比某些天生神通的非凡异兽要差。在这样的阴阳交界之所,行动应该比白青崖更方便才对。

然而辟动地一去不返,生死未卜。他们现在还只是走在这条通往黄泉客栈的路上,白青崖就已经见到了许多闻所未闻的诡事。那座客栈中,又会是什么情况呢?

白青崖很想向这中年汉子问一问黄泉客栈中的情况,但他见李泉似乎别有想法,便按捺等待。

随着越来越靠近黄泉客栈,中年汉子的眼神也越来越焦躁急切,甚至透出些掩饰不住的恐惧来。

李泉停下脚步,悠然问道:“想交代了?”

中年汉子拼命眨眼。

李泉放开他的喉舌。

“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们,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要求。只有一个要求,答应我,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中年汉子又是哀求又是威胁道。

“说说看。”李泉道。

中年汉子深吸了一口气:“等到了黄泉客栈后,不要拿我充作住宿费。”

“住宿费?你之前想要抓我是为了做住宿费?”白青崖问道。

中年汉子闭口不答,仍用着之前那种哀求又带坚持的眼神紧紧盯着他们。

一间客栈向来住宿的客人收取费用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贩卖的是自己的屋舍、饮食,便收取钱财作为费用。黄泉客栈贩卖的是停滞天人五衰,又会收取什么作为费用呢?

白青崖垂眼看他,冰雪似的睫毛压在乌沉沉的眼珠上,声音空灵而寒凉:“我可以不如此做,但我要先换一个答案。”

中年汉子犹豫了一下,道:“你问吧,只要我知道。”

“你有没有见到这样一个人?”白青崖拟出辟动地的形象和气息。

中年汉子摇头道:“我没见过他。”

他没有说谎,既然如此,那至少可以确定辟动地不是被他擒去充作住宿费才失踪的。

“我在那认识一些人,我可以帮你找他。”中年汉子补充道,他紧紧看着白青崖,“你不是去住店的对吧?”

“我不是去住店的,”白青崖却不为所动,退让开半步,道,“所以我也用不到住宿费,但这里不止我自己。”

中年汉子的眼珠转向李泉,他现在仍然只有嘴巴和眼珠可用,这让他的样子显得有些可笑。但他自己并没有心力去注意这个,比起白青崖,这个后面突然出现的李泉更让他感到压力。他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彻底定住了,从法力到神识,全如陷入琥珀中的虫儿一般,动弹不得。

“我可以答应你。”李泉微笑道。

中年汉子盯了他一会儿,道:“希望你们说话算话。”

李泉解了他身上的禁锢,虽然法力、神识仍动弹不得,但终于不必再一直维持在之前那个可笑的姿势上了。

中年汉子松了松筋骨,道:“黄泉客栈的秘密有很多,但最要紧的,是几条规矩。”

第一条,住店需付住宿费。

黄泉客栈内,分有房间四等。最下一等房间可以避过第一重污秽沾身之衰,第三等房间可以避过此衰兼第二重自生尘垢之衰,第二等可以避过加上身躯老朽的前三重衰劫,最上等则连法力衰减在内的前四重衰劫皆可避过。

住店所需的住宿费高低,由四等不同的房间而决定,越是上等的房间,所费住宿费便越是高昂。

若欲住在第三、四等的房间,尚可以世间珍奇付账,第一、二等的房间,则需要特别的事物来付账。

“什么事物?”白青崖皱眉问道,“他们要修士?”

“不,”中年汉子摇头道,“是入幽冥。”

“入幽冥……”白青崖瞬息联想起之前的事,“他们没有要求必须由住店者入幽冥,所以你想让我替你入幽冥,对吗?你已经进入过一次,他们让你在幽冥中做了什么?”

中年汉子沉默了片刻,他默认了前面的问题,只答了后面的那个:“他们什么都没让我做。”

“我换个问题。”白青崖紧紧盯着他,“你在幽冥当中,经历了什么?”

“我不能说。”中年汉子摇头道,“每一个进去过的修士,都不能说。”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畏惧,而这已经给了白青崖一定程度上的解答。他不再追问,让中年汉子继续说下去。

黄泉客栈中的第二条规矩,就是不得损坏客栈中的一切事物。

“这一条规矩不是订死的,若能赔付得起,便也无事,若赔付不起……”中年汉子道,“我再也没见到过那些人。”

他说这一条的时候比上一条要含糊,隐匿了一些详尽的情况,但这无关紧要,重点清晰就足够了,细节等去到黄泉客栈中时,自然会清楚。白青崖没有追问这个,他在注意剩下的规矩。

“第三条……”

“第三条,一入客栈,既绝本道。”

“你说什么!”白青崖张目喝问道。

“这有什么问题吗?”中年汉子淡淡反问。

“既然打算来到这样的地方避过天人五衰,不是已经在心中有了违逆大道运转的想法吗?既然选择了避劫求活,不是已经将活下去的欲望置于求道之前了吗?既然大劫之中,天人五衰已胡乱降临,大道的运转不是已经混乱了吗?既然如此,又何妨早些舍弃掉这已无用的东西?道心之衰又不会导致死亡。”

白青崖冷冷地看着他,心焰的光芒明澈如水。

中年汉子猛然醒悟,这个不是来住宿的。

他蓦地闭上了嘴,转而开始开始说起其他有关黄泉客栈的事。

“客栈中最要紧的规矩就这三条,除此之外,还有些其他事项。”

“客栈一楼是间大厅,店中住宿的修士们将这里划分出一小处,作为交易场所,要是想打听消息,在这里最为灵通。”中年汉子慢慢说着,目光落在白青崖身上。

这话是对白青崖说的,他已经知道白青崖此行是为了寻人。

白青崖虽在听着,心中生出别的忧虑来。天人五衰,是修士仍未超脱出轮回时的生死之道。道心不足,便不能超脱生死。若天人五衰开始,第五衰道心之衰会加剧前四衰的演变。修士求生畏死,这是人之常情,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跳脱出生死轮回,故而一时想要避劫也没什么可指摘的。但舍弃道心后,却仍能不受天人五衰而亡,这便意味着世间诞生了一批空具力量却无心性之人。

道无法约束他们,连生死轮回也无法约束他们。谁能约束他们?

黄泉客栈!

“接着说下去。”李泉平静道。

中年汉子心中一禀,收回目光,老实继续道:“入了黄泉客栈后,仍然可以出来。只不过出来后,黄泉客栈自然也就不会再为人避劫。若是想能够避劫的同时还要出来行动,那就需要制作一具替身偶人,留在客栈中替自己住宿。这样在离开客栈的时候,虽然呈现出已衰之相,实际上却无碍。”

“通往黄泉客栈的道路不只有一条,黄泉客栈也不止有一座。我不知道世间一共有多少座黄泉客栈,也不知道其他客栈中的情况,但这一座客栈中的人都不好招惹。每一座客栈,都连接着许多条不同的道路。”

“我没见过客栈中的掌柜,账房和小二气息都很古怪,有人想试探过他们,结果也再没出现过……”

中年汉子一路说,他们一路往前走。这条道路并不长,时间却像是被拉长了。中年汉子将能说的都讲了个差不多,还未见黄泉客栈的踪影。

白青崖越听心中越沉。

这样一所客栈,若是辟动地陷在里面,他当真有能力把人救出来吗?就如仰苍所告诫他的,这里很可能是一座危险的陷阱。可他是一定要进去的。

“李泉道友。”白青崖忽然唤道,他极认真地看着李泉,恳切道,“这黄泉客栈中,恐非好去处。道友虽为五衰之劫所困,但看起来程度尚轻,不必现在就急于避劫。你帮助过我,我愿承诺,若日后寻到解决天人五衰之法,必会与道友同享。”

李泉含笑:“感谢你的好意,但我也有要去黄泉客栈中的理由。”

白青崖沉默了片刻,道:“我急于救人,也许会与店家产生冲突。你我同行,恐怕会牵连道友,你若有忧虑,可以当做不识我。”他心中不由暗叹,李泉也无法抗拒黄泉客栈提供的筹码么……

再往前走,道路两侧尽是死气沉沉落满灰尘的景象,没有生机,只有死物,路边渐渐出现了死去的鸟雀、僵硬的虫虺,甚至还有被野狗刨出来人骨。

尸体,自然也是死物。

越往深处去,这些尸骸就越多,堆叠在一起,掩盖在厚厚灰尘下,像一个个无声的坟包,在道路两侧越挤越高,向着行人压过来,仿佛要将这条道路上,所有曾经死过的生灵尸骸都从时间里翻出来,安在这儿,告诉你,死,是一件多么常见、多么可怕的事情。

在这样晦暗诡异的暝雾里,越来越压抑的道路延伸着,于是等到前方终于生出变化来时,行走在路上的人就会忍不住生出期待与放松。

前方的雾气里透出两点黄蒙蒙的光亮,像一双眼睛,中年汉子却松了口气,道:“那就是黄泉客栈了。”

越靠近客栈,四周的雾气越薄,直到朦胧显出这座三层客栈灰压压的轮廓,像一只蹲伏在雾气里的巨兽,敞开的大门黑洞洞的,等待猎物自己钻进它的巨口。

中年汉子期待地带着两人走近。

这是一座很“干净”的客栈,与道路两旁其他落满灰尘的死物相比,它干净得仿佛才被一场大雨从内到外彻彻底底地洗过,没有沾染哪怕一粒微尘。

客栈像是石木搭建的,那整齐破开垒好的石砖呈灰白色,木料则呈一种浅淡的灰黄色,不由让人联想起骨头。

大门上的匾额则如一条猩红色的舌,四个白惨惨的大字写在上面:“黄泉客栈”。

这四个大字,每一个字都透出沉沉的死气,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动,在匾额上扭曲着,像在血海里挣扎的人。可它地每一次扭曲又都像是在笑,笑脸迎客。

之前遥遥所见的暗黄亮光来自两侧挂着姜黄色的灯笼,里头的火光透过灯笼皮,也变成了黯黯的黄色,但这种黄色的灯光却并不能让人感受到暖意,反而显得僵冷诡异。

这光亮让白青崖感觉到不舒服,他不由抬头细看过去,灯笼皮上的细节让他更深地皱起了眉——那上面有着细密的毛孔与毛孔之间的皮肤纹路,还有几块颜色略深的斑。

看得久了,那灯笼又使他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昏黄的灯光是从毛孔内缓缓渗出来的油脂。

这灯光照在他身上,就好像那油脂也淌到了他身上,黏腻的,油滑而恶心,在皮肤上爬过,连神识也晦暗起来。

他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冷笑,这声音像才化开的冰水,冷刺刺地淋了他一身,把他身上的秽垢都刮洗去了,唤醒他几乎要越陷越深的神智。

白青崖几乎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李泉。

李泉正在看着客栈,他目光幽深,神情十分冰冷。但那冷意转瞬就散了,再看去时,他已经平静地向前一迈步,走上了客栈前的石台。

这是李泉第二次相助他了。白鹿灵兽,天生自有灵感。他初见李泉时,心中不由就生出好感,后来也确定了,这并非暝雾所导致的幻象。暝雾诡路影响修士心神,他行走太久,已经不由自主地感到压抑,方才才会被那皮灯笼影响。但李泉这一路上,看上去却一直都谈笑自若。

这样的修士,也会因为天人五衰的影响而想要托庇于黄泉客栈吗?还是说,有别的缘故?

白青崖抬脚也进到客栈里,等他踏上石台时,不由目光一凝。

没有了暝雾阻挡后,他看见这座客栈上的一砖一瓦、一石一木上,都有着惨白的怨魂流动,他们狰狞痛苦的脸在建筑表面挣扎不休,却怎么都无法破开束缚。

这座黄泉客栈,竟是用怨魂炼成的!这一座客栈里,不知炼进了多少怨魂。

幽冥当中生人不存,黄泉河上活人不渡。这座客栈能够建在幽冥中,给身受天人五衰的修士提供一个避劫之所,靠得正是怨魂可以入幽冥,却又因其情执而不受黄泉牵引入轮回的特征。他们的怨戾与苦痛越重,这座建立在幽冥当中的客栈就越稳当,其中的住客也就越安全。住了这客栈,便是与这些怨魂结下了莫大的因果——他们能够避开五衰之劫而活,正是因为这些不得解脱的怨戾之魂受到的莫大痛苦!

白青崖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他看着那些在建筑里互相撕扯的怨魂,哀悯又愤怒。这些怨魂们因痛苦而发狂、生恨,于是便攻击着所能攻击的一切来发泄,但这并不能减轻他们的煎熬,只会让他们更加苦痛。

他同时不由也更加担心起了辟动地。他了解辟动地,辟动地是绝不会为了避劫而选择入住这种地方的,但他却没有回来。他遭遇了什么?是不是受困于此才离不开?又或者是……已经遭遇了不测?这些被困在里面的怨魂当中,会不会有一个就是辟动地?

走进客栈内,当面最显眼的是一张石屏,石屏上墨色流淌,报的却是住客们所付住宿费还剩多少时间。中年汉子目光往上面一瞟,脸色就变了。

他住的是最上一等的房间,花费自然也就大。黄泉客栈前的暝雾诡路上会混淆时间感,他虽然是修士,但在那里呆得久了,感知也出了些差错。他这一趟出去的时间远比他所以为的要长,又没有得到收获,所剩住店时间已然不多。

大堂内,一切的布置都如正常客栈一般,柜台内有账房,墙上挂着菜牌,桌椅排布有序,零零散散坐了三五桌人,桌上也摆着酒水吃食。

三人新走进来,立马便黏上了隐秘的视线。

中年汉子和李泉坐了一桌,白青崖单独坐了一桌。他没有坐实,整个人虚悬在椅子上面,桌面上的怨鬼互相厮打着,用牙齿和利爪撕下其他怨鬼的魂体吞下去,又被其他怨鬼撕扯碎吞下去。重聚、厮打、破碎、重聚,没有止境没有停歇,无声而惨烈。

店中只有一个小二,招待不了两桌客人。账房却仍呆在柜台后面,哪怕根本没有人去找他结账,也只继续垂着头拨算盘,对这边的事情理也不理。

店小二先到了白青崖的那一桌,他穿的衣服扎腰紧袖,肩上还搭着一条毛巾,装扮上与阳世间的小二并没有什么不同。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小二脸上带着笑,笑容的弧度僵硬而夸张,像是纸匠用彩笔勾在脸上的一般。

“我想来问一个人。”白青崖说道。

小二笑容不变,仍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我想问问,你们这里有没有见过一个叫辟动地人?”白青崖已看出不对,但他还是继续问道。他来这里的目的,本就只是为了寻人。

小二的笑容愈发盛了,嘴巴在脸上的弧度越发夸张,用不变的语调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大堂里渐渐凝聚起诡异的气氛,那些在地面、桌板、墙面、柱子……上挣扎的怨魂,虽然面孔仍然苦痛狰狞,眼睛却都隐隐落向了白青崖身上。

“我既不打尖,也不住店。”白青崖身上的气息空灵而缥缈,那些充满恶意的目光与诡异的气息都像落在空山幽谷中一般,寻不到目标,只能空空地飘荡着。

店内一片寂静,只有账房拨算盘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响着。没有其他人说话,他们都在观察着这边,那目光或冷漠或含兴味。

小二的笑容更大了,那笑中生出险恶来:“客官……”

“打尖怎么算?住店又怎么算?”李泉的声音忽然横插过来。紧张的气氛突兀被搅得一散。

店小二好像这才注意到进来的还有另一位客人。他弓着腰走过来,往墙上的挂牌上一指,嘻笑道:“客官,都在牌子上写着嘞。您要打尖还是住店?”

李泉目光往墙上的挂牌一瞟,问道:“怎么只有吃食,没有茶水吗?”

小二一愣,堆笑道:“有的、有的,茶水免费。”

“那就先上两杯茶。”李泉伸手对白青崖一指,“给他也来一杯。”

小二连忙点头笑应:“好、好。”他好像丝毫不觉得这仿佛准备干占地方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临去端茶前,小二看了看中年汉子,笑道:“客官,您缴的住宿费快到退房时间了。您看看是先缴费,还是直接退房?”

他说得温和可亲,中年汉子额头上却都下来汗了,脸色变来变去,最后一咬牙,站起来道:“我……缴费!”

如果退房,他的天人五衰就会立即降临。那会要了他的命。

“好,您跟我来。”店小二笑得欢喜,把中年汉子带到了后院,他的声音透过布帘相隔传过来,“您在这里等一等,下一队马上就要来了。”

一个早先就在店里老丈模样的修士凑到李泉跟前,略一拱手,示意想要坐一个桌。

李泉点头抬手。老丈坐到他近前,低声道:“把茶水退了吧,换些酒水吃食点一点。”

“茶水有问题?”李泉问道。

“免费的未必就没有代价。”老丈提醒道,目光又瞟了一眼另一桌的白青崖,“你们认识的话,就劝劝他,点些吃食,吃完就走,别想着寻人了。”

李泉笑起来:“老丈有这样提醒人的善心,怎么也看不开,还留在这客栈里呢?”

这修士在客栈中也是一副老迈模样,是第三衰运转到后期的缘故。他没有住进上两等的房间,只是住在低等的房间里,勉强靠着这里避劫的效果延命。

老丈怔怔一叹:“我怎么看得开?若非这大劫,我的天人五衰,也不该这时候降临啊……”

他本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院子后面传来些许动静。他立即收声,起身走了,又回到自己之前的座位上。

没过一会儿,店小二又掀开帘子,手上提着一盏壶。

白青崖猛然色变,刚刚帘子掀动的一瞬,后院的气息泄出来些许。他在那混杂的气息中,感受到了辟动地的气息!

“道友不如来同坐。”李泉忽然开口道。

此语一出,刚刚站起来的白青崖就不由自主转而走向了李泉这一桌坐下。

白青崖焦急又恼怒地看着李泉,张口欲言,却又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李泉的修为竟然这样高深,不见波动,轻轻巧巧就把他控制了过来。辟动地的气息混乱虚弱,甚至沾染了死气,他忧心朋友的情况,却怎么也挣脱不得。

在白青崖坐下后,店小二也走了过来,他给李泉和白青崖各上了一杯茶水。

那茶水是浅灰色的,像化进了一层纸灰,盛在同样由怨魂炼成的杯子里。怨魂的面孔在杯子表面挣扎扭曲,更衬得浅灰色的茶水诡异万分。

李泉抬起杯子轻轻一晃,就晃出了浓重的死气,茶水里的意蕴散开来,既幽寂,又混乱。这是来自黄泉当中的茶水,黄泉本来也没有实体,却被逆乱了本质。

这样的茶,喝得多了怕是能把活人转换成半生不死的状态,再也离不开此地,倒是也能避开天人五衰了。

“客官怎么不喝呢?”店小二还是咧着那样夸张热情的笑问道。

李泉叹气一声,把杯子放回桌上:“茶水是冷的。”

“这就是冷茶。”店小二继续笑着说道,“客官不要浪费呀。”

“如果我不想喝呢?”

“客官来住店,茶水可以随便喝,也可以随便不喝。”店小二的笑又咧开成之前那般险恶的样子。

店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凝重起来,这一次,连柜台上账房的算盘珠声也停了。游离在建筑里的怨鬼厮打的动作慢了下来,期待又疯狂地把脖子抻长,拼命靠近着这张桌子。

“我不是来住店的。”李泉抬头,双目灿如曜日。

“我是来砸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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