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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王府虽居河南,却也听说过李越的大名。他们在面面相觑之后,本是来替俞洁验身的嬷嬷嗤笑一声:“一个盐商家的傻女,凭何许给朝廷大员。莫说你十有八成是在胡扯,退一万步讲,即便是真的,那又如何?我家世子是当今的亲堂弟。难不成万岁还能为臣下为难弟弟不成!”
沈三娘被堵得一窒,她急急辩解道:“妾身说得是真的!妾身贱名沈三娘,九娘她,对,是妾身的小妹嫁与唐解元,所以小姐这才能得见李御史……成就了缘分。世子如此尊贵,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何必争……”
她本就因俞昌争打,说得断断续续,说到这里时终于被气得发疯的俞昌撵上,挨了一记窝心脚。
她重重撞在柱子上,脑后沁出血来,静静淌了了一地。俞洁扑上前去,歇斯底里地大哭。而俞泽趁着家丁目瞪口呆时,终于一个扭身挣脱开来,他像一头蛮牛一样冲向俞昌,把他撞翻在地。
他一面哭一面嚷嚷:“爹你杀了姨娘有什么用!纸是包不住火的。要是人家知道你把一个傻子同时许了两家,咱们是里外不是人呐。”
俞昌被他撞了个趔趄,他捂着肚子痛得五官都缩成一团,却还不忘看着王府的人辩解道:“他瞎说!没、没有的事!没有!”
汝王府的人如今是又惊又怒又疑,俞泽扑通一声跪在他们面前,磕头如山响。他顶着额头的血迹道:“嬷嬷和公公们容禀,这要真是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能被世子看重,那是我们全家几世修来的福气。但是,她就是个傻子,相貌虽还成,但动不动就哭闹,一哭闹就眼泪鼻涕直流,有时我看着都倒胃口,更别说是世子了。万一开罪了世子,别说是我们,就是您几位也要跟着遭殃啊。我爹他是鬼迷心窍了,先借着亲戚情分骗了李御史,如今又胆大包天来骗王府。李御史那边有我九姨在,好歹不会要我们的命,但是世子何等显荣,怎会咽下这口气,所以我们实在畏惧,故而斗胆冒犯您几位。我等愿献出半数家财来,求求各位就当今日没来过吧。”
俞昌气得双眼鼓鼓如金鱼,上来又要来踢打俞泽。俞泽这时再不念什么父子情谊,又是起身使劲一推。俞昌跌倒在地,摔得头晕眼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比起俞泽,汝王府的人显然是更知朱厚烇的秉性。他们瞥了瞥哭成泪人的俞洁,忙嫌恶移开眼去,就这样的傻女,只怕还没进游乐房就被世子打杀了。与其带这么个丫头回去讨人嫌,还不如大赚一笔。
领头的太监轻飘飘道:“就一半家产就想赎你亲爹的命,未免想得太美了吧。”
俞泽如遭雷击,他显然是有些不舍,但事到临头已然由不得他了。到最后,他被迫签了八万两银子的借据。汝王府的人离开之后,伙计们个个噤若寒蝉,连吭都不敢吭一声。俞昌已经快晕厥过去了,他气得哆哆嗦嗦大叫:“还、还不快扶我起来。”
伙计们这才如梦初醒,忙把他架起来。俞昌此刻连杀了这对孽种的心都有了,他忍着疼开始大骂:“早知今日,当日在襁褓里,就该把你们两个畜生掐死!秦氏贱人,生下你们两个祸胎!”
俞泽听得恼怒,他道:“爹,你怎么能这么说!”
俞昌就像被马蜂蛰了一样,尖利道:“别叫我爹!我没有你这种畜生儿子,我回去就把你娘的牌位丢出去,再把你逐出家门。八万两银子,你自个儿还!老子一个子儿都不会给……真是败家子、畜生、狗杂种。”
污言秽语就像洪水一样从他嘴里涌出来,他甚至还不解气,还叫家丁去暴打俞泽、俞洁。廊中又是一片混乱。忽然之间,俞昌迸发出了一声惨叫,所有人一惊,齐齐回头,一只飞刀不知何时扎进了俞昌的心窝里。他的脸色如铅灰一般,嘴张得大大,只来及啊啊两声,就从椅子上滑倒下来,像死鱼一样,瘫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邓桂大步流星地上前来,他厌恶地看了俞昌的尸体一眼,开口对俞泽道:“还不走,你还在这儿等他们来找你要债不成?”
俞泽打了一个激灵,他忙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周围的伙计哪里肯放他,有几个甚至没命地往楼下跑,打算去报官。邓桂翻了一个白眼,他一个箭步上前,手起掌落,不出片刻就将他们全都劈晕。俞泽看到地上俞昌和沈三娘的尸体,牙齿咔咔得打战。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这些伙计,难不成都留在这里?万一他们醒过来之后说了出来。我们、还有李御史都……”
邓桂目如岩电,看得俞泽心中狂跳。邓桂道:“那能怎么办,难不成都杀了?还是先出了卫辉再说。”
俞泽连忙点头,他拖着呆呆傻傻的俞洁下楼去。邓桂牵了两辆马车,分别把昏倒的伙计和这兄妹二人都塞了进去,接着急奔城门而去。因着给守卫塞了银子,他们倒是成功地逃了出来。
邓桂赶着车离开了官道,马不停蹄地往小道上走。俞泽刚开始惊魂甫定,魂不守舍,直直走了好几个时辰,这才回过神来,发觉不对,这怎么越走越偏,越走越人迹罕见。他头皮渐渐发麻,心道,难不成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这个人是要把他们拖到深山老林里杀了再抛尸!
俞泽不由冷汗直流,他想掉头,可是小道上根本无法转向,他想干脆跳车,可又想到他们两个人如何能逃出一个武林高手的手掌心。他左右动摇,到最后想要不干脆和邓桂再做个交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他保证守口如瓶,邓桂不至于和钱过不去吧。
想到此,他先是从俞洁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接着就叫住了邓桂,言说要小解。邓桂刚刚才给俞家的伙计们又补了两下。他闻言不耐烦道:“生死关头,屎尿还这么多。”
俞泽试探性道:“有劳您救我们兄妹一命。只是我们实不忍麻烦恩公,若恩公事忙,可以不必再管我们了,免得连累您。”
邓桂闻言一愣,他眼见天色晦暗,四周无人,也懒得装了,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狡猾的小子:“你这如意算盘打得真是精呀。你以为,你们胆大包天,提及了李御史,还能全身而退吗?”
俞泽唬得倒退了一步,声音都变了调:“你真是把我们骗到这儿来杀的?”
邓桂冷笑道:“老夫还不想沾上这么多的命债。只是割了你们的舌头而已,虽然不能说话,但好歹有命在不是。”
俞泽捂住嘴道:“小人从头到尾可是一句不该说都没提啊,我姨娘只是一时情急,而且她也只是借了李、那位的名头而已呐。”
邓桂道:“废话,你们要真都说出来。连同汝王府的那几个人在内,都别想活着走出会馆的大门。放心,老夫带着独门的金疮药,敷上就能止血止疼,不会要命的。”
俞泽道:“等等。您割其他人的舌头我不反对,但是能不能饶我和我妹妹一次。她只是个傻子,而我,我保证隐姓埋名,绝不泄露一个字!”
邓桂道:“晚了,可一可二不可再三,谁让你们就不把李御史的话当一回事呢?老夫不仅要割你的舌头,还要废你两只手。”
话音刚落,他就朝俞泽冲将过来。俞泽大惊失色,他忙举起手里的簪子,对着一旁的马屁股就是狠狠一下。马儿吃痛,立刻开始发狂,这才挡住了邓桂。俞泽一转头拉着俞洁就跑。俞洁接二连三地受了惊吓,如今就像木头人一样,摇摇晃晃地跟在俞泽身后。
然而,一会儿邓桂就摆脱疯马追了上来。俞泽吓得魂飞胆裂,他开始扯着嗓子大喊救命,杀人了。没想到,他就这么喊了几嗓子,邓桂居然就停住了。他正欣喜间,忽见不远处火光闪闪。一队人马竟然朝他们疾驰而来。他不知是敌是友,又无处可躲,只敢站着不动。很快,那队人马就停在他的面前。
领头人开口,声音尖细:“是他吗?”
一旁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他,这就是俞泽和俞洁!”
俞泽愕然抬头,红光中映照出吴兼荣的脸。他只与俞泽对视了一眼,就把头撇了过去。俞泽脱口而出:“吴叔叔,你……”
他只来得及说这一句,眼前就划过一道白光。那一柄锐利的腰刀,对着他直劈下去。他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往前搜,女的留下,男的都宰了。”
邓桂也是惊疑不定,汝王府的人怎会大张旗鼓地追了上来。他侧身一滚,忙跳到一旁的大树上藏身,眼见这群人搜上前来,直接把运着伙计的马车一把火烧了。火光照的半边天都是红彤彤的。
邓桂心道,这还真是一手遮天,说杀就杀。他在树上蹲了半夜,直到他们远去之后,才从树上一跃而下,再次乔装打扮直追月池而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另一队人马又来到了这条小路上,把奄奄一息的俞泽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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