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愉快的氛围只在二人身边徘徊了一阵,走出宫道后遇见的宫人多了,顾凉只能跟裴聿并肩而行。
裴聿忽然提起皇帝让她在大朝会奏琴一事。
说道:“若是不想弹就不弹,我去找皇帝。”
顾凉迅速摇头,“不要!我想去弹。”
她含笑的眉眼间带着狡黠的深意,裴聿看了两眼后,唇角微勾点了点头。
“只是我缺一张琴。”
“我来找。”
裴聿道。
他望着顾凉,思绪被拉扯,四周的声音仿佛在一瞬间凝滞消失,藏在心底的琴音重又卷起。
记忆中青涩大胆的顾凉抚琴示爱,国子监上下却全部是看好戏的笑声。
“顾三小姐弹凤求凰是不是反了?应该让六皇子弹这首曲子才对啊,哈哈哈哈!”
“六弟要不要也去学了弹一首给顾三小姐?”
“别说,这曲子还真好听,解闷不错,顾三小姐能不能再弹一次?六弟,你去问问?”
嬉笑调侃,无人把顾凉饱含真意的琴音真正听到耳中。
就连被她示爱的裴荀,在她饱含期待的眼神下走上前时,说的都是:“你可会弹其他曲子?”
国子监上下笑声一片,站在墙后的裴聿面无表情,双拳紧攥。
那一个月他特别忙,忙着用新学的武功,把那几个笑的皇子全部拿麻袋捆了,狠狠打一顿。
裴荀也在其中,受的伤最重。
但后来顾凉照顾了他三日。
裴聿始终记得,回忆中抚琴的顾凉经常会出现在梦里,而他会顶替裴荀,认真地走到她面前。
说:“我心悦你。”
……
镇北王府
裴聿回府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戌十一来了以后被拦下,好一会儿人才被叫进去。
进了屋便憋不住嘴巴,喋喋不休:“王爷,这几日校场训兵,属下发现了几个好苗子,王爷什么时候去校场亲自看看,属下觉得可以着重培养,日后能编入北地军。”
“后日本王会去。”
戌十一说完,才发现书房的暗门开着,裴聿坐在书案后,正拧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手里的琴。
戌十一看定,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爷怎么把这琴拿出来了?”
这琴真可谓是裴聿‘历经万难’才得到的宝物。
虽然戌十一完全不懂,他家王爷一个连音准都要学一年的琴盲,为什么一定要得到这个名琴。
这琴是裴聿在北地得来的,那时没有战事,裴聿在巡城的时候,撞见了北地边塞扶耳城里,一个脾气很是古怪的老琴师。
那琴师就在街道上摆摊,摊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张琴,擦得特别亮。
琴一看就十分名贵,引来不少人觊觎,可琴师多少钱都不肯卖,反而开了个十分苛刻的条件。
那就是只有琴技得到他肯定的琴师,才能不花一分钱拿走这张琴。
扶耳城因此掀起一阵琴潮,可琴师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游历而来的有名的琴师,他都言琴技不过关,不肯给。
本是看个乐子,戌十一怎么也没想到,他家主子竟然亲自登门要那把琴。
被赶出来就再去,风雨无阻,执着的戌十一都建议他使用强权。
但裴聿没有听,坚持了一个多月,那琴师肯让他进门了。
后来裴聿似乎跟琴师在学曲子,日日被痛骂,经常被驱逐出门,原因是手比脚笨,弹琴不如弹棉花。
即便是戌十一,每天蹲在门外,都忍不住用棉花堵住耳朵。
坚持了两年,北地起了战事,裴聿还仅能弹出一首别别扭扭的曲子。
不得不回营的前一日,裴聿去找了琴师,不知说了什么,最后琴师才把琴给了他。
那天之后,裴聿就把琴锁在他的暗室里,戌十一再也没见过,也没听裴聿弹过。
难不成主子又想重新尝试这项技能了?
戌十一表情复杂,他又该准备棉花了吗?
可他并没有在当晚听到魔音,只听见几声零散的琴音,应该是裴聿抚摸琴弦时发出来的。
翌日,戌十一看着裴聿背着包起来的琴,上了进宫的马车。
他思考须臾后,恍然大悟。
寝殿内,顾凉拿桌面当成琴,一边哼着调子一边凭空抚动。
昨日她听了琴姬的曲子,已经基本记在了脑袋里,只差抚琴试弹了。
这时,玉壶跑进内殿,“小姐,王爷来了。”
顾凉撑着桌面站了起来,“这么快啊!”
也是,不过一张琴,邺京的琴坊都能买到。
顾凉跑到外殿,玉壶想去接琴,却被裴聿避开了。
玉壶懂事的俯身退了出去,院内还有走动的宫人,殿门不宜合上。
顾凉上前从裴聿怀里捧出了琴,一脸惊喜地说:“皇叔买得好快啊。是从哪间琴坊买来的?”
她一边取琴,一边念叨着,忽然想起:“对了,皇叔知道怎么买琴吗?”
顾凉小脸皱了起来,她记得裴聿是不会琴的,邺京琴坊的老板都是人精,最会宰裴聿这种,不懂又钱多的。
顾凉紧张的加快了速度,若是被坑了,亮出身份应该能退。
琴身出现后,顾凉就想法就戛然而止。
琴身通体黑色,隐约泛着幽绿,像是绿色藤蔓缠绕古树,像传闻中的一样,而这模样正是这琴名的由来!
“这是……绿绮?!”
她倒吸了一口气,抚摸着琴身,最后在琴内看见了刻着的“桐梓合精”铭文。
铭文已经看得出陈旧,顾凉不是不识货的人,这绿绮是真品。
顾凉呆呆往裴聿看去,“皇叔一夜间……怎么能寻到绿绮?”
她愣了一下,表情复杂。
暗骂自己犯傻,就是裴聿有通天的本事,一夜寻到绿绮也太离谱了。
那他是早就有了?
可裴聿是个琴盲,他也不喜爱奢靡琴音,为何要买这张绿绮呢?
顾凉觉得思绪滞涩,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腾起。
因为……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