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泪流不止,顾凉叫顾荻扶着她,低声道:“姐姐,你先带母亲回去吧,我去给顾玉珠殓尸。”
顾荻应了声,二人转身离开。
刑场外百姓攒动,顾凉从人群中挤出来,寻到了监斩官。
“大人,顾玉珠的尸身可否叫我带回家去?她怎样也是顾家的人,要入顾家的坟。”
“这、她的尸身方才已经叫人抬到乱葬岗去了。”
“还未问过顾家,大人就自作主张抬去乱葬岗了?”八壹中文網
监斩官连声赔不是,直言是上头的吩咐,“这二人罪大恶极,下官本以为顾家也是不会要的……”
“罢了。”
顾凉并未多为难她,她问这一嘴只是想要确认一些事。
离开刑场后,顾凉道:“方才死的人不是顾玉珠。”
玉壶一骇,“什么?!事已至此还有谁能救她?沈涉今日也被流徙了!”
“你派人跟上去看看,走的人怕也不是沈涉。”
顾凉望了眼皇城的方向,这种死局能破的人,只有皇城里的那位,就是不知顾玉珠是怎么办到的。
“若真的被换了人,该如何是好啊小姐……”
顾凉走上马车,“先去乱葬岗。”
等马车驶到乱葬岗,远远就瞧见有一缕烟生了起来。
玉壶下马冲上前,“你们在做什么!谁准你们在乱葬岗焚尸的!还不快来找水灭火!!”
“你是谁啊?这是上头吩咐的!”
“这里的死尸有一具是尚书府的!就算犯了大错也要入尚书府的坟!你们擅自焚烧官员女眷尸身!该当何罪!”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他们是知道里头有一具尸体,是顾尚书的女儿。
可没想到这种女儿,顾尚书也能同意尸体进祖坟。
“可这是上头吩咐的,已经烧了,这附近哪里能找来水!”
玉壶气急败坏,恨不得冲进火里把尸体揪出来。
顾凉及时赶到,阻止了她,她看向那几个衙役,“顾玉珠的尸体是哪一个你们还记得吗?”
乱葬岗大部分尸体都腐烂损坏了,新拉来的只有两具。
“就摆在最上头,一个是那个恶妾的,一个就是她女儿。”
“小姐……”
“等火灭了,再把尸体抬回去。”
顾凉气定神闲的等着,只要尸身还在,就算火把尸体烧成了灰烬,也能从骨头上找出线索来。
她既已知道死的人不是顾玉珠,就有一千一万种法子拆穿她。
附近的一处树后,一个人看着顾凉将烧焦的尸体和脑袋带走,气得捶打掌心,飞速奔进城内。
太后宫内,身着宫女服饰的顾玉珠正跪在下首,磕头说道:
“臣女多谢太后娘娘救命之恩。”
“日后你就是哀家身边的宫女隐儿,是城郊孤女,这世上再没有什么顾尚书府嫡女顾玉珠了。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别给哀家惹来麻烦。”
顾玉珠咬牙,“是,……奴婢谨记娘娘教诲。”
“你那兄长也已叫皇帝救下了,他如今是皇帝身边的慎公公。皇帝不知哀家救下了你,你最好也识趣些,不要轻易泄露了身份出去。”
“奴婢明白。”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
正说着,一个太监飞奔进来,险些扳倒在大殿前。
太后一看,竟是她派去善后的太监,惊得翻坐起身,“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永宁郡主不知为何,把‘顾玉珠’和沈氏的尸体全部都带回尚书府去了!”
“混账!我不是叫你把乱葬岗烧了!”
“奴才吩咐了,本来都烧到一半了,她突然出现,把烧焦的尸体带走了。”
太后震惊不已,“她为何要这么做……难不成被她发现了?!”
顾玉珠眉头紧皱,顾凉竟然如此敏锐,超乎了她的预料。
太后看向顾玉珠,“你身上可有什么胎记?”
“……背上有几处红痣,还有……”
顾玉珠伸出右手,她虎口处有个痣,并非天生就有,是后天长出来的,但这痣在明处,所以被很多人看见过。
太后沉声道:“你该知道,你若自己暴露了,哀家怎么样都救不了你。”
顾玉珠一狠心,“太后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
“劳烦仵作替我验明这两具尸身,我在外面等您。”
大理寺的仵作不明所以,但看在边上金大人的份上,还是乖乖点头道了声是。
金大人和顾凉一同离开,他试探道:“郡主要仵作验尸,是怕死的人不是沈芳菲和顾玉珠?”
“大人勿怪,这二人搅得我不得安宁,我若不知道个明白是无法安心的。”
“我懂,只是郡主应该是多虑了。这二人押在刑部,是逃也逃不掉的,谁能救她们。”
金大人刚说完,仵作那边就走了出来。
他手上托案中有许多碎屑,黑漆漆的,像是纸屑没烧干净的样子。
“大人,小人刚从其中一个断头的脸上,发现了这些东西,这东西有些奇怪。”
仵作说:“这些东西只在其中一个脸上发现,有些像人皮,可又不完全像。”
金大人心里一咯噔,直觉不对。
“难不成是——”
“在下猜……有可能是黑市仿制的人皮面具。”
金大人倒退几步,“竟真的有问题?!那这面具是戴在沈氏脸上的,还是戴在顾玉珠脸上的?!”
“这个在下还得再去看看。”
仵作回了房里,金大人却惊魂未定。
顾凉道:“我怕是给大人带来一个不小的麻烦。”
金大人心砰砰直跳,麻烦的确不小,这两个人关在刑部大牢里,若其中一个是戴着人皮面具的假人,谁能有这个机会把她们其中一个调换,这人地位绝对不低,定在金大人之上。
他苦笑道:“郡主的直觉还是准的。”
“大人不必担心,我不会为难大人,此事本就是我发现的,大人不过帮我验了尸而已。”
金大人叹息了声,“希望郡主早日抓到这个逃跑的人。”
片刻后,仵作走了出来。
“其中一具尸身是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应该就是沈氏。另一具尸身年纪大约二十岁左右,但……并不是黄花闺女,大概率是常做粗活的农妇,和顾玉珠对不上。”
金大人叹息了声,“郡主,我会代你去呈报刑部和都察院,一定尽力帮你把顾玉珠找回来。”
此事虽与他无关,可能涉事之人也是他招惹不起的,但顾凉怎么说也帮他处理了不少案子,金大人又是个热心肠的,一封奏章的事他还是能出手相助。
顾凉欠身,“那就多谢大人了。”
……
“什么?!你说死的人不是顾玉珠!”
叶氏拍案而起,“真的?!”
“我特意去大理寺找人验了尸,其中一具尸体是年过二十的农妇,而且已经嫁过人了。”
顾玉珠是给她们看过守宫砂的,单一个嫁过人便和她对不上。
叶氏摇晃着摔坐下来。
“她、谁帮她逃跑了……”
“金大人已经答应了帮我写折子递上去,到时贴通缉令寻她,盛京就这么大的地方,早晚是能找到的。”
但顾凉想,顾玉珠这会儿大概率是在宫里。
叶氏有些心慌,“待会儿我去叫你们外公,多派些人手在国公府外头看着。荻儿,你们这几日去国子学要当心。”
“母亲放心吧。”
这时,平安进屋禀告:“夫人,顾尚书来了,跪在国公府门前怎么也不肯走,闹的好多人在围观。”
叶氏不耐烦的撇过头,“叫人把他赶走——等等!”
她站起身,“罢了,我去见他一面。”
顾凉二人连忙起身跟上,顾荻拉着顾凉低声道:“姣姣,母亲不会心软吧?”
“应该是不会的。”
顾凉大抵能猜到叶氏见顾臣烨是要做什么。
三人来到前院,果然听见顾臣烨的声音,高喊:“婉梅!我真的知道错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原谅了我吧!”
皇帝脸色阴沉,“既然如此,平遥长公主行事荒唐,愧对皇恩。褫夺封号,贬为庶民,即日起禁足平遥,没有朕的旨意不得擅自回京!”
晋国公大骇,愣了好半晌才迟钝的趴在地上谢了恩。
本以为褫夺封号禁足平遥,就差不多了,皇帝竟做的这么决绝,直接将平遥长公主贬为庶民。
朝臣视线怜悯的看着失魂落魄的晋国公。
平遥长公主坏就坏在是晋国公府的人,这几年晋国公府愈发目中无人藐视圣上,皇帝一早就苦于找不到机会处置他们。
平遥长公主这就自己撞到枪口上了。
平遥长公主被接回公主府的当日,就听闻了这一噩耗,当场气晕了。
醒来后便在房内发疯,目光所及之处,只要是能砸的,全部让她摔了泄愤。
屋外侍女战战兢兢,不敢近前,“驸马……锦衣卫都已经来了,皇上要求长……裴姑娘尽快离京。”
“本宫不走!!”
平遥长公主抓着花瓶砸了出去。
她身上囚衣都还未换下,头发乱糟糟的,疯婆子一样大吼:“本宫是公主!!邺京就是本宫的家!本宫说不走就不走!”
“你这贱人刚才管本宫叫什么?!把她给我拖下去!拖下去!本宫不想再看见她!”
驸马一脸冷漠站在房内,平静的声音带着尖锐,“皇上已经下令,褫夺封号贬为庶人,你早就不是公主了。”
“皇上还肯让你在平遥禁足,起码你衣食无忧。若迟迟不肯走,惹怒了皇上……”
“你闭嘴!本宫的封号是父皇封的!本宫是长公主!”
平遥长公主张着手朝他冲了过去,可驸马的下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她一步也靠近不了驸马。
只能不断唾骂:“你全家都是靠本宫起来的!你现在胆子大了!敢跟本宫这么说话!当心本宫休了你!你快去给本宫求情!去找本宫的外祖!本宫只不过是送了一张纸!凭什么贬本宫!”
平遥长公主委屈极了,她就算害了顾凉,也什么便宜都没占到,就这么丢了公主之尊,她不甘心!
“母亲……”裴敏怯生生从门外走了进来。
平遥长公主眼睛一亮,赶紧飞身扑了过去。
“敏敏!敏敏你可来了!你快……快去找你重祖父,帮本宫说话!娘不能走,娘不能离京啊!娘走了你怎么办!”
平遥长公主抓着裴敏的胳膊,用了极大的力气。
裴敏疼的龇牙咧嘴,一用力推开了她!
“母亲!你还是快走吧!”
平遥长公主愣住了,“敏敏,你说什么?”
“如今邺京都知道了,您以前做的那些事!现在皇上下了处置,好多人往府上砸东西,我昨日出门,还被扔了烂菜叶子!”
裴敏恨死了,不仅恨那些刁民,恨顾凉和裴聿,更恨平遥长公主!
要不是她娘执意要害顾凉,要不是琳琅先把这一切曝光,她本来能好好的!
裴敏绕过平遥长公主,跑到了驸马身边。
“娘,你就赶紧走吧!等你走了以后,我就和爹搬回任府去!过些日子就没人记得这件事了!”
平遥长公主摔坐在地,愣愣看着裴敏。
她是干了不少恶事,但这其中又有多少是为了裴敏干的,驸马跟她感情不睦,不帮她就算了,她一心帮衬的女儿竟然也是这副德行!!
平遥长公主眼圈通红,她看了看外头,问道:“裴嘉来了吗?”
“从今天早上开始,康亲王府就没人进出了!今早康亲王连早朝都没有去。”驸马冷冷道。
平遥长公主牙关紧咬,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
“本宫不要今日走!本宫明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再走!你!去告诉外头那些锦衣卫!让他们都滚远点!明天再来接人!”
“娘……您一定要留这一天做什么啊!”
“闭嘴!滚出去!都滚!”
驸马拉着裴敏头也不回的走了。
……
镇北王府
玉壶给顾凉和裴聿摆宴的时候,顺便提了一嘴今日公主府的八卦。
顾凉有些错愕,对裴聿道:“皇帝真的将平遥长公主贬为庶民了?怎么会这么狠?”
她以为至多也就是让平遥长公主多蹲几天大牢,吃点皮肉之苦罢了。
裴聿道:“任赫将她之前在平遥干的那些事,连夜整理成奏章递到了我手里,不提上去太可惜了。”
“任赫?”
顾凉想了想,长哦一声,“是驸马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是夫妻不睦,他这本意是想将平遥长公主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