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件厂
副厂长赵宇初眉头紧锁，任谁都能看出他心事重重。
距离年关越来越近，厂里的职工福利迟迟无法落实。
他跑了十几个单位，一直都是扯皮敷衍。
上级单位下发了指标，可光有指标有什么用？
粮站、屠宰场、养殖场、供销社……人家不买账啊！
年终考核即将开始，上面对他的家庭成分一直存在争议。
据说有个别领导对他很有意见，几个副厂长也对他虎视眈眈。
如果年前职工不能带着福利回家过年，那他这个领导也甭想过个好年。
他是一步被动，步步的被动。
如果上上下下对他都不满意，那他还当个屁的副厂长？
过年福利关系着职工的切身利益，保障职工利益是他这个副厂长的职责。
可现在他能力有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昨天，韩厂长给他指了条路。
说是上级单位轧钢厂的食堂主任曹卫国有些门路，让他跟曹卫国联系，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他当时就觉得不靠谱，他可是副处级的高级干部。
他四处求爷爷告奶奶都搞不定物资，曹卫国一个食堂主任能比他面子还大？
起初他没把韩厂长的话放在心上，可是眼见着时间越来越少。
他实在没有对策，万般无奈下只能主动联系曹卫国。
他从通讯员那里打听了曹卫国办公室的电话。
他跟曹卫国只有一面之缘，那还是曹卫国随同李副厂长来配件厂开会时说过几句话。
打通电话后，他对曹卫国很是客气，连哄带骗的要请曹卫国吃饭。
曹卫国说话倒是挺客气，也接受了他的邀请。
只是这吃饭也要花钱啊，可他爱人刚生了孩子。
家里本来人口就多，爱人又在坐月子，花销自然大得很。
三下两下就把他的兜掏空了，那他拿什么请客？
愁眉苦脸的下班回家，把烦心事说了出来。
大女儿素春起身回屋，拿出了珍藏的私房钱。
钱不多但也够下一顿馆子，这可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只是私房钱一拿出来，家里就炸开了锅。
爱人对着大女儿一阵数落，本就不对付的母女关系更加恶劣。
吵的他不得安宁，下了班都不想回家。
“哎！这事儿搞得！”
“要是曹卫国帮不上忙，那我可是亏大了。”
起身收拾好文件，赵宇初拎着公文包走出办公室。
揣着大女儿的私房钱，骑上自行车直奔东来顺。
等他到了地方时，曹卫国正巧在外面停放自行车。
两人客气的打招呼，一起走进了热气腾腾的饭馆。
天寒地冻的时节，东来顺的生意更加红火。
赵宇初做东，点了羊肉、萝卜片、土豆片、豆腐皮、丸子。
开锅后，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曹卫国娴熟的涮菜，吃的津津有味。
赵宇初有学问，脸皮薄，拿着筷子欲言又止。
让他开口求人办事，比让他翻墙上树还要难。
曹卫国见赵宇初拿着筷子也不夹菜，忍不住问：“赵厂长这饭菜不和胃口？”
赵宇初道：“不，我是在想事情。”
曹卫国见状笑道：“好了！赵厂长安心吃饭吧，我知道您在想什么！”
赵宇初的事儿韩厂长早就跟他透过气了。
搞物资对于曹卫国来说不难。
只看到愿不愿意帮忙。
跟赵宇初这个人没什么来往，但曹卫国可是“早有耳闻”。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他还只是怀疑。
稍加打听后，赵宇初的身份实锤了。
因为赵宇初有个大女儿叫赵素春，这大女儿“凭傻劲儿，做傻事儿”，以致家里人都不叫她的名字，管她叫“傻老大”、“傻春”。
也是这层原因，曹卫国才爽快得接受赵宇初的邀请。
他对赵宇初没什么感觉，但对赵宇初的“傻老大”很有兴趣。
赵宇初强扯着笑容道：“哎！让曹主任见笑了！年前这物资实在太紧张，我去了好几个单位，大多是空手而归，没有办法我只能来麻烦曹主任了，还请曹主任帮帮忙。”
曹卫国拿着筷子夹了块萝卜：“赵厂长您难得开次口，这帮忙能帮我一定帮，您先说说需要什么东西？数量多少？”
赵宇初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伸手递给了曹卫国：“曹主任，这是我整理的清单，您看看能帮解决多少？”
曹卫国接过来一看，上面罗列的清清楚楚：
猪肉三百斤、鸡蛋两千斤、白面三千斤、棒子面五千斤……
曹卫国问：“怎么结算？”
赵宇初道：“按照市场价结算，钱票可以当场结清。”
曹卫国想了想说：“我在红星公社倒是存着一批物资，来历和账目您放心，这些东西都是我从附近几个村子采购的，有各村村长的签字，不过需要您自己运回去。”
赵宇初喜出望外道：“太好了！曹主任！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想先看看那批物资。”
曹卫国道：“后天吧！我在秦家村的大队等您。”
这一顿饭吃完，赵宇初满身的酒气。
满面的愁容全然消失不见，喜悦之情跃于脸上。
别看他是个副厂长，还是后勤部门的一把手。
可这年头物资匮乏，他这个副厂长如坐针毡。
平时都要四处求人，甚至跟着采购员一起下乡。
可以说，每次逢年过节都是他的劫难。
以前还好，他有上级领导和几个朋友的关系。
弄物资虽然难但好在有些门路。
可是今年局势突变，他因为成分问题被处处针对。
上级领导外出学习，那些朋友要么调离要么躲着。
弄得他因为过年福利焦头烂额，低三下四的四处求人。
即便是这样他也是处处碰壁，空手而归也是常态。
曹卫国愿意帮忙而且还能帮上忙！
这让赵宇初既惊又喜！
惊讶的是曹卫国一个食堂主任居然有这么大本事！
惊喜的是过年福利的难题解决了！
想起最初对曹卫国的轻视，赵宇初不由得有些羞愧和后悔。
要是早就听了韩厂长的话，早点儿重视曹卫国。
那他怎么会四处碰壁？
那他还用到处求爷爷告奶奶？
那他还会被人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