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楠原本打算让小家伙们种点花花草草,认个眼熟,方便以后教习。然而,念着乱跑的逆徒,他终究心有挂碍,最终还是抛开计划,潦草讲讲走个过场,等得洛兰泽一来接手,便匆匆离开。
他是一个好师父————但不是他们的。
弟子们初入仙门,心浮气躁,勉强听着,却是左耳进右耳出,私底下小动作倒不少,打打闹闹,嘀嘀咕咕,陈楠也不管,大家便糊里糊涂混过了大半个时辰。
却,怀些许野望期冀的弟子,很是不满目前的遭遇。
入门一日多矣,既无人领他们熟悉峰内事物,安排衣食住行,时时关注照应新生幼童;亦无人与他们说道宗门规矩,讲解日常事务,好心告知警醒弯路歧途。
加之,被不作掩饰应付过了第一次课,失望是有的,幻灭更是有的,心里的想法多多少少显露在面上————
这就是所谓的乾坤!
而对于另一部□□份敏感之人,他们所思量的远不止此。
李梓恬抿嘴,与周围熟识的几个世家子弟相互对视,了然彼此心间共同的忧虑。
如此粗糙待遇,无意便罢,若是有意为之……恐怕,往后的生活也不会太平了……
……说到底,宗门与家族的博弈,累得的都是他们这些,所谓嫡系、实则卒子的小人物……
掌门这次做得太绝……族里不可能没有动作……
……夹在中间……牺牲的还不够么,血浸的利益……
身、不、由、己,李梓恬暗暗苦笑。
她望向身旁的哥哥,他亦是面无表情,眉头紧蹙。她默默牵起哥哥的手,轻微偎倚他臂膀,感受到手掌被安抚性紧紧回握,才觉得安心。
她低头垂眸,不出声地念着:好害怕……我不想……我害怕……
……我害怕,洛雪辰抱膝蹲在一潭碧水边,脑中不断回旋这三个字。
渐渐的,无穷无尽的重复中,一切情绪都被消磨剥蚀,头隐隐发痛,空白无物。
一只鸟儿落在不远处,恍若才注意到她,惊得后退了几步,谨慎地盯着她,见她不动,才小心翼翼凑到水边啄鱼。一边啄,一边频繁回头看她,很不放心的样子。
于是洛雪辰饶有兴趣,望着那只鸟儿蹦蹦跳跳,不知觉眉眼含笑,放松坐在地上。
她还知道这儿有条蛇,细长金鳞。辉光洒落潭面,它常常游出,趴在浅水卵石上,一动不动,吐着黑黑信子晒太阳。
每次她想凑近些看,那蛇察觉到,转身游走,扎进水底躲起来。
还有鱼,一惊一乍的,逃跑时溅出很响的水声。灰蒙蒙的鳞片,只有在反光时银闪闪晃眼。
兰泽从来不明白,她怎么喜欢看这些无趣的花花草草,陪她坐不住一会就溜了,她后来便自己来这儿。
平静。
它们不想未来呀、过去呀的什么什么。它们集中精力生存在此刻,它们机警地防备不远处的危险,但不会苦恼未来的、未知的、可能的灾祸。
她会。
它们生机勃勃无远忧。
她不能。
她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她也无数次尝试,能不能改变什么。
然后失败。
可依然改变了些什么,她潜意识里相信,很小很小的地方,无关紧要的细节,某个片段过程。她感受到了它们的存在,在她本人都没有注意到时,一瞬即逝,捕捉到了。
而且,她并不记得所有的事情。记忆纷乱,散落,不连贯,模模糊糊,甚至有时前后矛盾。有多少遗失了……有多少被改造了……
就算它们都是原本完整的,她又怎敢轻信,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的记忆————
“她”觉得是这样的,或许事实是那样的;“她”看到了一部分,却明白不了全貌;“她”的情感会影响眼中所见,“她”的偏见也会扭曲事情的原貌。
说到底,就连这所谓“重生”是不是真的,或是自己臆想的,或是邪修的把戏,她都无法确定。
何用之有……反倒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