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程】
-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到。已经看到你所在的那栋楼了。
-建议尽快找机会把你面前那人击毙,省得一会儿再出什么岔子……
……
乔深的视觉界面里,不断弹出着七程发来的消息。
七程已经在赶来救他了,但他的心思却都在安晨歌的身上。
他不甘心看着安晨歌去死。
眼前这个清丽脱俗的女孩,曾在这座城市的节奏传奇里昙花一现,也曾遭受过这座城市太多的摧残。
她在乔深的耳机里被循环播放过;她刚刚还想杀掉乔深,但现在她却想在乔深的面前放弃自己。
她身患着严重的赛博精神病人格障碍;但却又有着更甚于乔深的,无比清醒的认知。
她似乎是这座城市里最独特的人,也似乎是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
她的身上承载了太多让乔深共情的特质——无论是她作为一个风头无两的摇滚明星之时,还是她作为一个受尽苦难的普通女孩之时。
这让乔深终究难以坦然。
“piki,还记得你那首《哭诉的二重奏》的最后一句吗?”他喊出了安晨歌的艺名,为了挽回对方而做着最后的尝试。
安晨歌站在楼板边缘,平静地眺望了一眼前方的数百米高空。
接着,她喃喃答道:“‘死囚在送走着电流,鱼群悠久地怒吼;只要白昼还是温柔的,永远不要放弃战斗。’”
随后,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楼宇森林之间的微风,似乎随时准备着飞身一跃,与这股微风一同飞向城市的怀抱里。
“是的——永远不要放弃战斗。”乔深沉声道,“你明白的,是这个操蛋的城市把你搞成了这个样子。你不想跟它干到底么?当年的piki可是铜州城里最有胆子的摇滚乐手,没有人敢跟你叫板。”
安晨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睁开了眼睛,看着吊在自己前方的乔深。
“有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
乔深抬手摘掉了自己的面罩,将自己的真面目展示给了安晨歌。这是为了能够说出自己的名字、避免自己的声音被战术城警面罩的隐私保护功能模糊化。
“我叫乔深。”他注视着安晨歌,如实道。
“乔深,你只记得我在舞台上威风凛凛,看不见我在台下惶惶终日。表面的要强都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羸弱……”安晨歌依旧面色平静地望着乔深的面容:“我连自己都搞不定,还能怎么搞定这座钢铁堡垒一样的城市?”
“可是……”
乔深正要反驳。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自己的身后隐约传来了浮空车发动机的轰鸣声。轰鸣声渐渐接近着烂尾楼的方向。
显然,是七程找来救自己的浮空车已经快要抵达了。
安晨歌看了一眼乔深的身后,幽幽道:“就这样吧。你的朋友快要到了,我不想死在他们手里。给我一点最后的体面。”
“piki,如果我能接受不可逆的生物融合呢?”乔深的脑子里恍惚如乱麻,为了挽救安晨歌,他已经不计后果,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愿意陪你一起,不论以什么样的方式……我们可以先让你的人格稳定下来,想办法治愈你,然后我们再一起把这个城市里的那些……”
说到这里,乔深骤然停了下来。
浮空车的轰鸣声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安晨歌则开始轻轻梳理自己金灿灿的长发。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难以挽留安晨歌了。
只见安晨歌轻轻摇了摇头,优雅地踮起了脚,脱下了那双精致的晚装高跟鞋。
“谢谢你,乔深。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所以我不会这样为难你……”
最后,安晨歌向乔深投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累了。如果有机会的话,麻烦你来帮我惩罚这个城市吧。”
“我不会为难……”
乔深刚想下意识地否定。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
“再见了,乔深……永远不要放弃战斗。”
安晨歌一边拖长着尾调轻声呼喊,一边微微张开了双臂。
最后,她用温婉的视线凝望着乔深,迈起轻盈的步伐,踩进了自己和乔深之间的虚空里。
乔深应激般地伸出手。
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安晨歌黑色长裙飘扬而落,在一瞬间后消失于乔深的面前。
乔深愣住了。
为什么有人会如此决绝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想救一个人,比杀一个人还要难一万倍?
乔深回过神,不甘心地看向自己下方的方向,试图寻找安晨歌的身影。
然而,安晨歌还没找到,一辆浮空车却慢慢驶入,悬停在了他的正下方。
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浮空车的顶部天窗缓缓开启,只见七程在舱内仰起头,透过天窗向乔深招手:“自己割断绳子下来!”
乔深依旧愣在那里。
此时,距离安晨歌跳出楼外已经过去十多秒钟了。
从几百米的高空自由落体,十多秒钟已经足以落地……
乔深眨了眨眼,不得不让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安晨歌已经摔死在楼下了。
“你丫还在那愣啥呢?快他妈下来啊!”见乔深依旧被吊在绳子上失神恍惚,七程催促了一句。
乔深心中一凛,回过了神。
安晨歌死了,而他自己得救了。
他重新戴好了城警面罩,弹出了右臂里的钛合金臂中剑。
随后,他用力向上方弯腰,割断了捆绑在自己脚踝上的绳子,任由自己向下坠落。
浮空车不断进行着姿态微调,让乔深得以精确地穿过浮空车的顶部天窗,落入了车舱内。
七程敏捷地闪开身。看着乔深砰的一声砸在了自己面前的浮空车舱内地板上、大喘着气许久无法动弹,她赶紧上前检查了一下。
确定乔深无大碍之后,她松了一口气,坐回了座位上,随后向驾驶舱里的司机下令:“没问题了,走吧。”
“是。”
驾驶舱里传来了一声应答之后,浮空车开始缓缓上升并同时旋转,调整自身的姿态。
在浮空车上升时,躺在地板上的乔深无力地转头,向浮空车的玻璃门外看去。
他看到了自己刚刚事发的那个楼层。
整个楼层里到处蒙满了厚重的灰尘;而楼板的边缘,却整齐地摆放着一双精致闪亮的晚装高跟鞋,在脏乱的环境中一尘不染。
那是piki留在这个城市里的最后一件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