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刑刺史被本府官员们围住叫惨的时候,一封由容王亲手所拟有关淮安府水利现状的奏折已经连夜送往京师——
“……儿臣所见淮安府逐年水利废弛,河渠堵塞;当地豪绅围湖造园,破坏水利,与河争地……又以本府官吏所陈,淮安府今年雨雪异常,恐由大灾。”
“儿臣特此奏请父皇着户部拨款,工部派遣擅水利之官员前来淮安支援,赶在雨季之前疏通河渠……若有问题,儿臣一力承担!”
除此奏折之外,还附上由路域亲手整理的淮安府当地多处围湖造田、改塘为田、阻截河道破坏水利的证据。
怀文帝看完后大发雷霆,立刻召来工部尚书与都水监丞司问折。
二人才刚到,就被一叠奏折砸了满头,皇帝的责问随之而来:“奏折上所陈,尔等如何解释!”
怀着茫然又惶恐的心情,两位大人忙将奏折捡起来一目十行。
其中尤数都水监丞司的脸色最为难看,都水监专管全国各大小河流的防洪、防讯以及河流堤坝修建的水利工程。
这次虽然皇帝召来了工部尚书,但严格说起来,责任更多在于他都水监。
而作为都水监丞司,对于淮安府的情况,刘丞司也多少了解一些,看完之后当即跪地请罪:“回皇上,这乃是下官监督不力,请皇上责罚!淮安府在隆恩之下,连年风调雨顺,几十年间从未有过水寒灾荒,当地官员疏于防控,也属情有可原,情况并没有王爷奏折上所述那么严重。请皇上明察。”
都水监丞司也很懂回话之道,第一步:先承认错误;然后才解释缘由,着重强调皇上励精图治所以淮安风调雨顺,奏折分明是容王在危言耸听!最后才小小为官员解释一下,因为从未遇到过灾荒一时不查,也是可以理解的。
果然,说完这些之后,皇帝的脸色好了一些,又令边上的工部尚书回话。
都水监丞司站在边上面容恭敬惶恐,心底却忍不住大骂容王多管闲事。
不去刑部找茬了,该来找他们都水监的麻烦,是想拿他立威不是?
其实淮安府的情况自然不想都水监丞司说的那样轻松简单,光每年文河雨季泛滥就是一个问题,连年都有当地的呈文请求拨款治理。
但因为淮安抵触繁华枢纽,当地豪绅众多,每年孝敬的足够,这种相关的“小事”就被他压了下去。
若是实在闹得大了,便由当地的豪绅巨富们自己捐钱捐粮,将之治理一二,也就用不着上奏朝廷了。
这十几年间,一直都是这样治理的,从未出过什么大问题,如果不是容王多事……
工部尚书倒是更老实一些,主动认错,并表示回去立刻挑选能干的官员下去淮安帮助当地指导兴修水利。
这件事的最后,还是两部相关官员罚俸受罚收尾,因为容王一封奏折,怀文帝算是将这件事上了心。
也因为皇帝态度,让刘丞司起了警惕,这件事一旦深挖,只怕自己也会被牵连。
他索性先下手为强,在排除都水监最死板不合群但能力卓著的张束前往淮安府之后,又开始暗戳戳地准备在“合适”的机会江此事传开:
你容王能干是吧?能提前预知天灾是吧?那我就帮帮你,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有多么能干,跑去霍霍乡里。
最主要的,刘丞司认定萧胤寒是危言耸听,想要立功所以才说淮安有水患。
一个几十年都没问题的州府,你一去就有百年一遇的水患了?
假的也罢,若是真的,那你容王才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是什么灾星体质!
当都水监丞司从宫中出来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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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萧胤寒这边也遇到了麻烦,真正的麻烦——
当他以亲王的身份勒令本地官员检查水利情况,退田还湖,疏通河渠时,那些被侵/犯利益的当地豪绅巨富们不干了。
田地是他们靠本事抢的,里面的美宅豪园是他们花钱修的,凭什么你一句话就要我们交出来?
凭什么!
豪绅们当然不敢明面上和王爷作对,但是他们手下有百姓啊。
毕竟占领水利,改田垦占的也不止他们这些有钱人,还有那些穷到没饭吃的老百姓啊!
于是他们开始煽动百姓,宣称朝廷来得官员要抢占他们的土地,让他们饿死,就连当地的豪绅们都没有办法阻止,让老百姓们自求多福吧……
田地自古便是农民的命根子,这抢占百姓的田地和要他们的命有什么区别?
淮安各村镇的百姓们果然大惊大怒,又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将那据说是“大官”住的酒楼给围起来了。
事情开始闹大,就连住在刺史府的白慕枝都知道了这件事。
“他疯了吗?要抢老百姓的地?”白慕枝看着刑启歌,渴望从他口中听到否认的话。
可是男人却躲避着她的目光:
“也许,容王有别的用意,只是……”
“别的什么用意?用意就是为了欺负无辜百姓吗?”
看着激动愤怒的白慕枝,刑启歌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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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伱真的疯了……”
看着面前平静如常的男人,崔叔望倒是急得在原地转圈圈:“你知不知道,酒楼都被百姓围住了,里面的客人出不去,掌柜的都找我哭诉好几次,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去找掌柜的,这几个月内这家酒楼本王包了,让侍卫护送客人离去。”萧胤寒淡淡的开口,手下的笔却没有停。
“我要说的是这個的吗?”崔叔望更气了:“我要说的是,你就问了信上一句话就玩这么大,万一都是骗你的,你怎么办?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都怎么传你……”
“万一是真的呢?”
萧胤寒只用一句话就堵住了男人激动的嘴:“上万条人命和我的名声……呵。”
崔叔望的喉咙像堵了一团棉花,所有反驳的话都被那句“上万条人命”给堵住了。
不是一条两条,是上万条啊……
他忽然不知该如何去劝了。
若换成他,他恐怕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房间里安静下来,萧胤寒也终于将最后一封信写完了。
他抬起头:“你若是怕了,就和他们一起走……”
“艹!”
他回过神来,一拳打向男人的肩膀:“混蛋!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是那种会抛弃兄弟一个人离开的人吗?不就是名声扫地吗?大不了老子陪着你!”
说完这句话后,他忽然觉得松了口气,原本一直压在心上的巨石好像这一刻被移走了。
“不过你小子也真够倒霉的,尽让你遇到这种事……我也倒霉,上辈子着了什么孽,遇到你……”
兄弟吗?
萧胤寒看着面前碎碎念的男人,一时间有些恍惚。
直到崔叔望伸手在他眼前瞎晃:“喂,回神。我支持你归支持你,外面那些人可不会啊!”
他想起这些眉头又皱起来,看向外面的方向:“人越来越多,不加以约束只怕会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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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被闹事的百姓围在客栈,现在他名声极差,如果处理不好,只怕原著的剧情会提前。】
系统忧心忡忡地说完,结果说了半天却发现姜棠没有半点反应。
忍了忍,忍不住了:【宿主,你不说点什么吗?男主他这一次好歹听懂了你的意思,也乖乖照做了qaq~】
姜棠:“哦、”
系统:???
就这?
【宿主……】
系统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姜棠打断:“不急。如果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那他可以去死了。”
姜棠说这话时神情十分平静,她想到原著中篡位登基,在民心不稳,内忧外患的情况,依旧能坐稳皇位,还让大梁成为一方霸主的某人,心底是真的不慌。
系统显示下意识想反驳,但又忽然明白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
【其实宿主你,很信任男主是吧?】
姜棠这次直接没搭理了。
她说不去管,就真的不会去管。
她甚至有些好奇,在这种情况下,某人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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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胤寒一直“躲”在客栈中不出来,也从不回应外面百姓的诉求。
让一开始还紧张害怕的百姓们,胆子渐渐变大了,加上官兵们开始行动,来这里“堵”罪魁祸首的百姓也更多了。
整条街因为他的存在关门闭户,生怕惹上祸事,同时,围观的百姓在有心人的挑拨下,也越来也暴躁愤怒,甚至有人开始打着胆子往客栈里扔臭鸡蛋了。
而对于这一切,背后的乡绅们很是满意。
在他们的有心宣传下,整个淮安府上下村镇的百姓们都知道容王要和百姓“抢田”,若是百姓不站出来,以后就没田可种了!
他们很满意这群“愚民”的行动,也准备在耗一耗,等容王“知错”了,就一起去刺史府找刑刺史,由他亲自出面说和。
让容王早点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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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刺史府中,同样有一场没有硝烟的争吵:
“父亲到底在等什么?我手下的人传话称,昨日已经有百姓往容王所在的客栈里丢臭鸡蛋了!父亲为何不让我带人去疏散?难道真要看到两边发生冲突您才满意吗!”
刑启歌过于激动,说话时身子都在颤抖。
无论害死容王在淮安出事受伤,还是百姓与官兵冲突,这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可是他爹不发话,他根本不能带兵阻止!
刑启歌看着面前的父亲,双眼中盛满了浓浓的失望。
刑刺史没有看他,脊背笔直望着院外的树梢。
是他不想出手阻止吧?
不,他比谁都想!
可是却不是现在,
刑刺史在淮安府多年,对于当地的情况比谁都了解,当地豪绅盘踞,势力交错,即便是他,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这位传闻中名声极差的王爷,却第一次给了他希望,也许真的能够靠他解决淮安府多年来的积弊。
这件事上,他可以拿自己的官身在赌,成,着一劳永逸;败,则名声扫地。
却不愿意将自己唯一的儿子牵扯进来。
加上事先有容王的要求,所以无论刑启歌如何同他争执,他也没有同意让他带兵去疏散。
“那日那个小吏呢?”
就在刑启歌想要叹气的时候,他爹终于开了口。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问的事那日在他生辰宴上“大放厥词”,说什么淮安会有水患,请求刺史及早防备的小官。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笑了,嘲讽他异想天开,就连他都觉得好笑,想让人将他赶走。
可谁知这样的人,先是被他爹关注到,然后还被容王带走了。
“他一直跟在容王身边,暂时没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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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今天是臭鸡蛋,明天是什么?这味儿你居然能忍得了,萧胤寒,我真服……”
崔叔望苦中作乐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带着帏帽匆匆而来的少女,单手一拦,声音跟着变冷:“站住!你是谁?谁许你来这里……白妹妹?你怎么进来的?”
他的冷酷化作了惊讶:“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刺史府吗?现在这里这么危险,万一你出事了怎么办?我就知道那个姓刑的家伙不靠谱,亏我还那么相信……”
“是我自己要来的,和刑大哥没有关系。”
白慕枝开口打断他:“萧胤寒在哪里?我要见他!”
少女眼神坚定,小脸消瘦,可以看出来这几日的风波将她都影响了。
“他、他在忙……”崔叔望一下子卡壳了,那家伙什么都说了,却没有说白妹妹来了的话要怎么处理啊。
“哪里忙?是在房间里吗?你让开!”
白慕枝一眼就看到半开的房门,直接将崔叔望推开,强行就挤了进去:
“萧胤寒,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要当缩头乌龟,站出来说话!你是不是真的和他们说的那样,要和百姓抢田地,你还是不是人了?竟然做这种事,你对得起师长们的教导吗!”
“诶,别,别这样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崔叔望忙拦住白慕枝,看到少女泛红的眼睛,也是一阵无奈:“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他再混蛋也不至于干……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你相信我!”
“什么原因?”
白慕枝转头看向她,红红的眼睛仿佛在说:你不解释清楚,我不会信你!
崔叔望叹了口气,看看一直没有动静的房门,又看看被自己拦住的少女:“唉,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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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报!男主声望暴跌,如持续跌落,将会影响后续发展!】
脑海里响起尖锐的警报,姜棠慢慢睁开眼睛:“嗯?又怎么了~”
尾音轻勾,妩媚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