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助攻(1 / 1)

因太后薨逝,永穆帝已辍朝数日。

朝堂上近日多半绕着国丧,镇国公父子伏诛后,近来玄镜司里也稍得空暇。盛煜难得有空闲居在府里,清晨硬是拽着魏鸾厮磨到日上三竿,而后起身到盛老夫人跟前转了一圈,再去公主府接人。

临近府邸时,盛明修的身影在巷口一闪而过。

魏鸾正掀起侧帘瞧墙边初绽的梅花,认出那是自家三弟,自然猜得到他在此处现身的缘故,下意识看向身旁。盛煜紧邻她坐着,目光落在车帘外,也不知是否瞧见了盛明修,神情未有半分波动。

她自然不会提醒,只作未见。

过后登门入府,魏夫人未料盛煜会这么快就亲自来接,倒颇为意外。周骊音毕竟已过及笄之年,被魏鸾母女陪伴了两日,哪好意思再缠着?留夫妻俩稍坐片刻,跟盛煜大眼瞪小眼地又有些尴尬,便亲自送魏夫人出府,而后入宫去了。

这边厢魏鸾接了母亲,两辆马车往曲园走。

才过两条长街,车夫却忽然勒缰。

旋即车帘被掀起来,坐在外头的染冬探进半个身子,道:“夫人的车被拦住了,说是有事跟要商议,少夫人过去瞧瞧吧?”说着,努嘴指了指后头,“是葛叔亲自来的,看神情还挺高兴。”

葛叔是魏峤身边的管事,甚少亲自跑腿。

他亲自追车,必定不是为鸡毛蒜皮的小事。

魏鸾瞥了眼盛煜,见他已躬身要往外钻,便跟在后面。原本伸了手让染冬扶着,却未料盛煜抢先,也不管道旁还有零星的行人,没等染冬取来踩凳,径直将她抱下马车就跟魏鸾幼时常被魏峤抱着上下车马似的。

几步外魏夫人已出来了,正同葛叔望向这边,等魏鸾过去。

瞧见夫妻俩这动静,都默契地垂了目光。

非礼勿视,两人都没想到盛煜是这种人。

魏鸾因自幼便受人瞩目,在外格外留意言行举止,打死都没想到盛煜会随手来这一招,下意识瞥了眼不远处垂目装瞎的母亲,自知她都瞧见了,嗔怪般瞪向盛煜。

盛煜不以为意,甚至笑了笑。

等夫妻俩走了过去,魏夫人也理好了衣袖,抬眉道:“知非去了朔州这么久,今日竟忽然回来了。你父亲派人到公主府去接我回府团聚,没碰见人,就追到这儿来了。他难得回趟京城,还是该先去瞧瞧,你要去吗?”

“当然去!”魏鸾自是笑逐颜开。

魏夫人遂瞧向盛煜。

盛煜亦道:“许久没见舅兄,既然难得回京,该一道去团聚。”

这便是愿意同行的意思了。

魏夫人甚是欢喜,当即登车,一道往敬国公府去。

……

敬国公府里,这会儿自是喜气盈盈。

魏知非少年时即随舅舅定国公从军在外,这些年回京城的日子屈指可数,且年已弱冠婚事却没着落,终归令长辈们挂心。难得他忽然回府,魏峤当即带他去祖母那里,而后长房的魏峻夫妇乃至小侄儿也都来了。

等魏鸾过去时,众人都在祖母的院里。

除了魏清澜去手帕交的府上闲坐,尚未归来之外,阖府几乎齐聚。

魏鸾许久没见兄长,瞧他仍是神采奕奕英姿飒爽的模样,自是欢喜。先拜见了祖母长辈,而后归坐啜茶,听魏知非说他去朔州后的境遇。

郑王也是先帝所出的皇子,能让永穆帝放心地委以重兵,戍守边地,可见品行心性皆刚直之人。朔州军中军纪严明,魏知非虽是章家外孙,却也是老敬国公爷的嫡亲孙子,身上仍有魏家余望,加之骑绝,英武刚健,倒颇受器重。

只是毕竟事涉军政,他也不曾多提,只说些朔州一带的风土人情。

魏家阖府,除了魏峤兄弟之外,旁人甚少远游,且出京后多是去南方山软水暖之地,没去过北边干燥的朔州。唯有盛煜借办差之机踏遍各处,熟知南北风物,魏知非独自讲述无趣,两人你说我和的,倒更增几分趣味。

香茗糕点,暖炉烤栗,帘外冬日风寒,里头其乐融融。

末了,斜靠在短榻上的魏老夫人瞧着府里唯一没成亲的孙辈,笑眯眯道:“你两个哥哥都已成亲有了子嗣,就连鸾鸾都出阁许久了,如今就你还没着落。军营里都是粗汉,未必有合适的姑娘,婚事总得在京城寻摸,这回能待多久?”

“至少能待月余,不过还是得时时候命。”

“那还挺紧。”老祖母算得上儿孙满堂,且门楣贵重家宅和睦,而今唯一的缺憾便是魏知非的婚事,遂叮嘱魏夫人,“鸾鸾出阁后你总嫌院里空荡,趁着这些日子早些寻个中意的姑娘,往后不管跟着知非去军中,还是留在京城陪你,都是好事。”

“满京城的姑娘我都瞧遍了,可惜总是看得见摸不着,谁叫他总在外面,没空回来相看。”魏夫人睇了眼儿子,唇边不自觉夫妻笑意,“如今鸾鸾不止婚事赶了先,就连子嗣都占先了,看你还急不急。”

这话似在嗔怪魏知非,却令在座众人顿露喜色。

“鸾鸾有了?”

魏老夫人和长房夫人几乎同时开口。

原本端坐啜茶的魏峤也目光骤紧,瞧向娇滴滴的女儿,连带魏知非都伸长了脖颈。

魏夫人笑而颔首,“是徐太医诊出来的,脉象早就显了,没半分差错。等翻过年,咱们就该等着小外孙了。”说话间,柔和含笑的目光亦瞧向女儿,因隔得近,还颇疼爱地摸了摸她的手。

满屋目光聚过来,俱是欣喜。

魏鸾不知怎的,莫名就有些庆幸感动。

比起章家手握重权的树大根深,敬国公府虽爵位相同,势力之煊赫终究不及,子嗣也不算太繁茂。好在老国公爷为人清正,魏峤兄弟自幼受诗礼教导,虽在朝中官职不高,却极和睦。孙辈亦各凭本事寻前程,不像别家为爵位私利而骨肉阋墙。

如今她这儿要添丁,满府皆真心欢喜。

这上头,她其实是很幸运的。

遂轻抚小腹,笑瞥了眼盛煜,道:“等孩子生出来,便请大家去喝满月酒。”

旁边盛煜亦颔首附和。

……

直到傍晚时分,聚在魏老夫人院里的众人才散了。

魏鸾跟着魏峤夫妇回屋,一家人单独摆了桌饭,父母兄弟齐聚,连魏鸾的夫君和孩子也在,难得的阖家团圆。因魏知非去朔州的事是盛煜出力促成,他是皇帝跟前最亲信的权臣,于魏知非往后的用处最为清楚。

摊上这么个女婿,魏峤也没什么可隐瞒。

方才人多,有些关乎朝堂的话不好问,如今关起门来,便问魏知非这趟回京,是否有事在身。毕竟,镇国公倒台后,章家还握有军权的就剩下定国公,郑王镇守朔州,半为边防,半为牵制定国公,在拔除对方之前,不该随意放兵将回京闲居。

魏知非知他的意思,只摇了摇头。

“如今正逢国丧,太后又是出自章家,定国公这两三月里必定不会擅动。我这次回京,王爷确实没安排旁的差事,只是护送幼安郡主回京代父跪灵,等太后梓宫进了陵寝,再送郡主回去。”

幼安郡主是郑王的幼女,比周骊音年长两岁。

郑王一生戎马,战场上纵横捭阖,膝下几个儿子都教之以严,唯有对这位幼女格外宠爱,算得上要摘星星不敢给月亮。也因如此,老王爷时时将这视如珍宝的女儿带在身边,从前幼安郡主要回京城,都是亲信重将亲自护送的。

这回却选了个魏知非?

比起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就算再才能出色,也是年岁有限,愣头青似的。

老王爷竟放心把幼女交给他护送?

这般蹊跷,不止魏鸾,就连魏峤夫妇都觉得古怪,随口就问缘故。

魏知非被数道目光齐刷刷注视,赶紧解释道:“并非我独自护送,还有跟了王爷很多年的程将军和两位亲信,他们才是重任在肩。”明明是年已弱冠的男子,说这话时,他竟似有些心虚地低头夹菜,避过众人目光。

这般作态,实在难得一见。

魏鸾兴致顿起,不依不饶地道:“那王爷怎就选了你呢?”

换在从前,碰见这样刨根究底的问题,魏知非大抵会说,他又不是长在王爷腹中,哪能猜得到人家的心思,不过奉命行事而已。然而此刻,他竟有点语塞,支支吾吾地拖了片刻,才道:“据说是幼安郡主去跟王爷点的兵。”

啧啧!

魏鸾嗅出端倪,那双眼睛里顿时浮起笑意,跟母亲心知肚明地对视一眼,又瞧向盛煜。

烛光明照,那双眼潋滟而狡黠。

盛煜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幼安郡主被郑王眼珠似的宠着,虽说朝中军中才俊无数,却没谁能入老王爷的眼,至今都还未许婆家,只管在朔州欢快自在地享福。记得有次郡主回京,赶上太后在北苑设宴,盛煜恰好去永穆帝跟前禀事,听见太后借着郡主打趣郑王,说他眼高于顶,再这样挑剔,怕会耽误郡主终身。

当时郡主便不客气地反驳,说不是父王挑剔,是她瞧着不中意。

军中养出的姑娘,脾气直率而傲气,半点不惧太后威严。

倒让章太后略觉没趣,扯开了话题。

如今,这位目光挑剔的郡主竟亲自去郑王跟前点兵,要了相识未久的魏知非护送她回京,且魏知非支支吾吾的不似往常,背后自是大有深意。

夫妻俩目光相触,魏鸾挤了挤眼睛。

盛煜唇角微动,顺着娇妻的攻势,一本正经地道:“看来舅兄文韬武略过人,远超同侪,很得郡主和王爷赏识。边防是国之重事,大有可为,舅兄当勤谨为之,勿负重望。”

这话似在说朝堂,细听却又有弦外之音。

魏知非被夫妻联手打趣,自知不是妹夫的对手,只管嗯嗯的应着。

权当盛煜是说正事了。

旁边魏峤瞧着儿女交锋,只管憋笑,被魏夫人偷偷在桌底下踢了踢,意思是别跟着女婿瞎起哄欺负老实儿子。

魏鸾则给盛煜布菜,为夫妻间的默契!

不过这样一闹,倒勾起了好奇之心。

魏鸾原本跟幼安公主交情极浅,只是宫宴上偶尔照面,最多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因魏知非这番支支吾吾的表现,却很想见见郡主他这位兄长久在沙场,满脑子都是用兵习武,感情上其实颇迟钝。否则也不至于年过弱冠,却连婚事的影子都瞧不见。能让这铁树老木头开窍,幼安郡主本事不小。

巾帼英雄,着实让人想一睹风采。

结果没过太久,她还真就就见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魏知非:你老公才是铁树老木头好吗!!

盛煜:我老婆说得对:

蟹蟹七年之约的地雷呀,mu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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