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原是海东州境内最大一股私盐贩子,占据了海东州最好的几个晒盐场,但这些盐场村子已经被大同军占据,里头的盐工大多跟着王洪出海做了海盗,剩下一些走不了的老弱病残还留在村子里。
丐帮赶走了王洪后,并未将这些人纳入进丐帮帮众中,加上王洪多次派人袭扰海岸线,导致这些村子更加凋敝,已经是见不到一个人了,只剩下荒废的盐场和被大火焚烧过后的断壁残垣。
王洪藏身的海岛,面积不算特别大,无法产出足够的粮食让他们在岛屿上长久生存下去,所以王洪急于寻找出路,不停派兵袭击,就是为了像逼迫官府那样逼迫丐帮容许他们的存在,然后再次回到岸上做他的私盐贩卖生意。
齐楚当然不会允许这么一支非法势力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何况盐、铁、酒应该是官府管控的重要物资,有点类似于能影响国家命脉的石油、粮食、矿石,都不能交给私人来做主经商,否则很有可能让官府陷入被动的局面当中,被这些大商贾裹胁做出一些不合理的行动。
所以,王洪必须死!
但是,不是现在。
一来人家远在海外,齐楚手下连水军都没有,更别说海军了,人家想打就打,想走就走,根本拿对方没办法。
马盖的想法,是在没有训练出对抗力量前,采取绥靖策略,进行谈判商议,让出一部分利益来换取暂时的和平。
齐楚的想法,则是······打,必须打,不能和王洪这个利益至上原则的海匪做任何商量,现在王洪多次袭扰海岸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王洪不可能长久待在海岛上,他待得越久储存的物资就越少,入冬以后更没办法大量补充物资,到了明年开春王洪再得不到补给,他手下的盗匪们也要作鸟兽散。
现在和王洪谈判,确实能换来短期的和平,但也给了王洪休养生息的机会,不能一棒子将他彻底打死,让王洪接触到海东州境内的其余非法残余势力,未来势必有更大的麻烦。
齐楚扫视在座众人,缓缓开口道:“南陵州要打,王洪也要打,海东州还要继续修路发展!现在全国聚义,咱们是最大一股反叛势力,若是咱们停下,好不容易点着的火星子就会被很快熄灭,连不成一片,以后就得等待更久的时机来再次发动。打下南陵州,咱们不但能得到大量人口,还能得到全国最富庶的土地,将海东州和南陵州连成一片,就和全国大半州府接壤,进可攻退可守,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势必席卷神州!”
“根据可信的情报,边关战事焦灼,朝廷和官府不但不及时派兵支援,还让禁军袭掠地方,抢夺百姓口粮,以中饱私囊。现在官军是土匪,土匪成了官军。咱们不趁着这个机会扩大势力,等明年局势明朗了,人心思安,恐怕谁要打仗,天下百姓就要反抗谁,再想要拿下最富庶的南陵州,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咱们只有七千大同军,不到一万,确实没办法同时兼顾镇守地方和攻打城池,但我看也不是非得派后卫军守着地方,只需要控制粮库里的粮食,就有法子让那两万苦役乖乖听话。这些人里,总有做事积极的嘛,选出一些来恢复平民身份,发钱雇他们来监督苦役干活,让他们自己监管自己,我们只负责保护县城粮库,保证粮食发放。谁干活谁领粮食和工钱,干得好领得多,干不好那就饿着吧。”
“把二十几个县城的粮食集中到几个粮库中去,然后就地招募新兵入伍训练,只要待遇够高,总有人来加入咱们。这样只需在海东州留下一千人的步兵大队,和新兵参半分守各处县城,保证县城不丢,其余各处村庄寨子的长老自己组织百姓守护庄子。只要南陵州的战事顺利,后方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王洪只是个跳梁小丑,他要继续坚壁清野就让他继续吧,咱们把沿海村子里的老百姓迁走,让他随便上岸,他只要敢在境内流窜,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齐楚决定了接下来的计划,马盖和张文玉也就只有想办法执行下去,不管现有的问题再大,至少手里粮食管够,支持一遍遍试错,如果没有充足的粮食,那就算齐楚有再大的抱负,也不可能指挥一群饿肚子的兵来听命······
长老总会的商议结束后,各地长老会的大长老,各自带走了一支大同军小队,少则百人,多则上千人,从海东州四处城门出发,一路回到所在的县城。
张大宝跟着李荣率领的四百多人回到了曲坳县,曲坳县官库里的粮食不少,白有德的白家庄应该是王洪这个私盐贩子的一个大型走私仓库,白有德替王洪销售抢来的一些赃物,同时替王洪收集情报和结交官府官吏,但是丐帮来了之后,白有德或许是生出了什么异样的心思,将本该押送给王洪的货款滞留在了白家庄。
所以,最后便宜了丐帮。
而这些粮食运到曲坳县县城保存后,再运往海东州就麻烦了,官路缺乏维护,在没有马匹车辆的情况下雇佣民夫来运送,损耗大还时间长,根本不划算。
所以除了一些重要的财货外,大部分都留在了曲坳县供这里的苦役修路使用,用来发动本地百姓采石伐木,做了工钱和货款。
就算是这样,曲坳县官库里的财货和粮食在修完路之后,也还能有十万多两银钱左右,起码是曲坳县三年的赋税收入。
由此可知,白有德的敛财能力有多强。
财富来自老百姓的创造,白有德多有钱,这曲坳县的百姓就有多穷,现在天气降温后,很多老百姓只穿一件单衣,赤脚也要来给丐帮打工挣钱换取粮食活命。
不是老百姓能吃苦,是因为大家没得选。
张大宝看到沿路瘦弱的民夫推着鸡公车,挑着砂石站在路边目送他们进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因为他们这些士兵身上不但有棉衣,还是崭新的新衣,脚底踩着皮靴,头上顶着棉帽,对比起来,这些干活的民夫简直是活在地狱中。
张大宝一下想到了家里的大哥大嫂和三个侄子侄女······真该感谢老张员外和小张员外不开眼,要惹齐帮主,让双龙寨早早地纳入丐帮当中,要不然他现在没准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
进入城内军营,原本驻守在这的后卫军步兵中队队长,高兴地来带着人出营迎接他们。
曲坳县这地方再怎么说,都没法和海东州比,这里的老百姓被淫祠淫祀荼毒太深,和丐帮帮众就像是完全两种不同生物,丐帮除掉了白有德,非但没有得到老百姓拥护,反而还出现了十多起白有德信众造反的事情发生。
能见到真正的兄弟到来,自然很高兴。
李荣是带着命令来的,由他们换防,让后卫军步兵中队押送粮食和辎重回海东州,然后李荣再辅助曲坳县长老会在苦役当中建立起新的自我管理体系,并且留下一支五十人小队,最后押送可最大量携带的粮食,直接赶往和南陵州交界处的一个海东州县城。
听到是这个命令,后卫军的步兵中队队长非常高兴,大家都盼着能尽快调离这里,现在调动粮食往南陵州靠近,正印证了那一点——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很快,这支步兵中队就押送着辎重离开了曲坳县,张大宝所属的前卫军步兵中队入驻。
李荣并不着急第一时间召集正在修路的两千多苦役,而是对属下发出命令,分兵巡视曲坳县各处乡镇集市,震慑暗地里白有德的残余势力。
张大宝被分到了去白家庄。
出了曲坳县,走到曲河,然后沿河而下最大的一处村庄就是白家庄,哦,现在改名了,白有德的族亲和亲眷全都罚作苦役,深信白有德的庄户全都搬到了其他地方,然后让其他地方一些村庄没房子住的穷人搬迁进来,改名百家村,并且彻底禁止一切和白有德有关的东西出现在村子里,以剪除白有德残余的影响力。
出了县城五里地,就看不到什么房子和人了,道路也变得泥泞不平,这些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修缮维护完全靠本地乡绅大户“慈善援助”,这完全取决于运气,有善心的乡绅是少数,要不然也不会为这些人立碑刻传。
现在,丐帮的主要任务是控制海东州,所以得先修好县城通往州府的道路,让长老总会的命令和军队,能够快速抵达各处县城,未来,这里的道路也是要修缮的,但得等丐帮帮众数量足够时才能做这件事。
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张大宝才跟着队伍走到百家村,这里是个两千多人的大庄子,自然有丐帮长老驻守,只是这个长老手底下只有十来个帮众属下,有几个是受伤退役的前卫军老兵,剩下的就是些较为年轻的帮众。
长老热情迎接了张大宝他们,立即安排准备酒菜和住宿,没等张大宝说出来意,就带着他们这三十多人的两支小队在庄子里逛了一整圈,向他们介绍现在百家村正在进行的事业。
长老指着庄子外一大片平坦开阔的土地,说道:“现在种不了粮食,河里也网不到什么鱼了,村里这么多新迁来的人,对这里又不熟悉,也就只能按照砍柴准备过冬,过冬的粮食全靠县里的长老会救济。我怕明年开春这些人还是弄不明白自己分到的地在哪里,就组织人手,在地里烧荒草,把田埂什么的给立起来,还有引水渠啥的也弄一弄。”
“你看他们,现在就是在清理引水渠,以前这水渠是白有德的,这白有德有钱有势啊,整个庄子的好田都是他家的,水渠也是他家的,别人想要种地都得求着他开恩,所以这水渠修得还算不错,可惜就是只有几段好。咱们现在两千多人,把地分了下去,就得让引水渠通到每一亩地,不能厚此薄彼,都是预备加入帮众的兄弟,你帮我,我帮你也是应该的。”
张大宝远远地望过去,发现这些人干活还是很卖力的,许多人都是拖家带口来干活,于是开口道:“双龙寨也是这样,长老让咱们互帮互助,谁家忙不过来,就组织乡亲们来帮忙,有时候前卫军的士兵也会来干活,不收钱也不吃饭。现在,双龙寨六千多人里已经没几个不是帮众的。”
“你是双龙寨出来的?我认识陈达长老,在来百家村当长老前,我和其他长老还到过双龙寨向陈达长老取经,这些其实都是齐帮主教我们的,陈达长老做得好,齐帮主让我们都要学他。双龙寨的秋粮收上来后的收成可比以前翻了一番,听说就是靠这些事情做得好,庄户们只要看到收成好,立马就愿意加入丐帮了。”
长老笑着道:“现在他们也想加入丐帮,可惜咱们粮食不够多,所以只能先按照预备帮众的身份来让他们先干活领粮食吃,就算是这样,每天都有附近的猎户、逃户、渔民来打听,能不能在咱们百家村落脚。”
张大宝想到李荣的命令,便开口问道:“这百家村里,有什么身份不明的人吗?或者说,这附近还有没有白有德的人了,那些人被咱们赶走,心里肯定不舒服吧。”
“哈哈,小队长你别说笑了,咱们百家村每家每户都有多少人,我这里都是有花名册和簿子的,县城的长老会也不时请后卫军的小队长带人来查看,防止这里出事。后来纳入进来的人,也都登记造册了,为了防止这些人出问题,十户人家互保,谁家要是有个奸细,那十户人家都要被处罚,总不可能这个奸细还能串通这么多人吧。”
“原来是这样,受教了,”张大宝有些不好意思。
长老摆摆手,带着他们继续往庄子深处走,来到一处被篱笆包围起来的小山丘,山丘背风处修建了一些半地下的石头小房子,隔着很远,就能闻到一股子臭味。
但是大家伙都没觉得有多臭,反而兴致勃勃地跟着长老打开篱笆门进去,来到石头小房子边上,隔着木门打量里头的牲畜。
“这是长老会分给百家村的猪仔,羊仔,还有十几头牛犊子和一头母牛,一开始还有鸡仔的,分给村民养,养着养着就连鸡毛都没了,我怕牛犊子都被吃了,就修了个牲口石头房子,让人轮流照料这些牲畜。牲口还是村里大家伙的,但要是丢了,也得大家伙从粮食里扣掉,谁要是偷杀偷吃,那整户人家都要罚作苦役。”
张大宝好奇道:“那要是有人夜里来偷,夜里宰了吃,能抓得住吗?”
长老神秘一笑,指了指牲畜石屋里满地的粪便,“牛吃草,拉出来的也是草,人吃粗茶淡饭,也是同样的道理······就算有人胆大包天,那也得看看他有没有光吃不拉的本事,真要被我抓住了,拉多少,我要他吃多少回去,一点都不能少。”
张大宝想到那种画面,看这些浑身肉滚滚的牲畜,也不觉得吃肉有多么幸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