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南曲已烟销,剩得西风长板桥。却忆玉人桥上坐,月明相对教吹-箫-”。
听到这首诗时,马湘兰立马抬头看向了陆路,这长板桥就在夫子庙秦淮河南,自己的小筑“幽兰馆”旁。
每年这中秋之夜,金陵士子们都会聚集在那桥头,笙箫弹唱,对月赋诗,追忆那牛渚玩月,故称此桥为玩月桥。
往年自己也会在那里歌舞弹唱,但今年为了王稚登离开了小筑,来到这姑苏吴县游玩,今年那玩月桥上已没有了自己的弹唱,没有歌舞,只剩下那些士子,还在回忆往年时热闹的场面。
这要是还说陆路是抄袭的,马湘兰第一个不答应。
秋水脉脉,眼眸灼灼,看着周围那一个个目瞪口呆的士子,尤其是于山长和那张掌书,那脸上的神色,精彩极了。
之前说那幕下宾时,马湘兰就非常的不高兴了,虽然她是一介卑贱的青楼女子,但她也是洁身自好的,就如她喜爱的兰花一样,温婉,温纯,贤德,也如她喜爱的兰花一般,向往着纯洁的爱情与友情。
“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安静,周围一片安静。
之前还充当书童抄书的于山长,此时手中的毛笔早已跌落在地,身子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羞愧,正在不住的打着摆子,嘴巴紧紧的咬着牙齿,眼睛无神的向上翻着。
陆路从那块石头上跳下,走到呆若木鸡的于山长身旁,轻轻的拍了拍于山长的肩膀,说道:“教书育人,我可能不如你。但论才华啊,你就不如我了。”
陆路也是杀人诛心了,何为教书?何为育人?正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诬陷人家呢。
最算是抄袭,身为师者也不能在如此场合去抨击一个学生啊,这将对他那幼小的心灵造成多大的伤害啊。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
周围只能听到那篝火燃烧的炸裂声,现在根本没有人会相信陆路是作弊抄袭的,之前还声讨过小陆大人的书生士子们,一个个面红耳赤的。
就算周边没有人,他们也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说人家小陆大人抄袭,我看你是嫉妒他的才华,这样的言语,就如附骨之疽一样,在他们耳边响起。
这怎么能不让他们羞愧呢,他们现在恨不得找到当初的造谣者,狠狠的痛扁他们一顿。
以陆路刚刚展示出的才能又岂会去抄袭他人的诗词呢,那自然就是鹤山书院的山长在说谎了,在嫉妒人家的才华了,仗着自己是山长,就想打压人家,嫉妒人家,见不得人家好,掌事人都这个样子,那书院还能好。
完了,这于山长完了,鹤山书院也算是完了。
你得意时,那些书生会像亲人一般夸赞你,尊重你,甚至是崇拜你,可当你塌房了,那曾经赞美你的书生,便会毫不客气的唾弃你。
那山长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曾经书院里的小小书生,几天不见竟然变得如此有才花...如此的强大,这诗词就像东北冬天的大白菜一样,一筐一筐的啊。
本以为可以通过贬低一下这个不起眼的小小书生,就能攀上税监这棵大树,但没想到却是阴沟里翻了船,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但将自己辛苦半辈子赚来的声誉,毁于一旦,也将鹤山书院推上了风口浪尖之中。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啊。”
陆路又拍了拍一旁的张掌书,留下一句诗词后,便潇洒的穿过人群,向远处走去。
于山长看着远去的陆路,就像看到一个怪物一样,眼中流露出一片黯然,不知为何,忽然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嘴角也不听控制的向一旁歪斜,紧紧扣着的牙关还不断的向外面吐着白沫。
“山长...”
“山长...”
“快叫郎中,快叫郎中,山长中风了。”
“......”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夜晚。
石湖那边正在上演着陆路聊发少年狂,而吴县的城里也滴滴答答吹起了唢呐,于捕头于家锁今晚娶媳妇了。
本来像石湖诗会这种热闹的场合,金潘说什么也会来参加的,就是因为于捕头娶媳妇,所以金潘就没有来。
知县张锲修在陆路没有到这石湖之前,去溜达了一趟,和知府蔡国熙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回去参加于捕头的婚宴了。
至于徐锦枝,听说是生病了,偶感风寒,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今晚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吱嘎一声,推开了新房。
看着坐在床边的新娘子,于捕头想起了自己的发妻,当时的她也是这么坐在床边,于捕头深深了吸了一口气,暗暗的说道:“小玉,终究我还是娶了她人了啊。”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虽然于捕头不愿意在娶他人,但迫于自己母亲的压力,最终还是娶了王媒婆介绍的李家闺女。
听到了开门声,李家闺女顿时局促不安了起来。
酒过三巡,在于捕头被人扶进洞房后,宾客也三三两两的离了席。
当张锲修和他小舅子歪歪扭扭的回到后院的时候,本以为早已熟睡的二女,竟然没有睡觉,而是趁着夜色在凉亭之中说着悄悄话。
“明月,明月。曾照个人离别。玉壶红泪相偎,还似当年夜来。来夜,来夜,肯把清辉重借。”
看着纸张上的蝇头小楷,金萍儿和徐锦枝聊起了女儿家的话题。
金萍儿曾经也是荆州数得上名号的青楼才女,这诗词一块,造诣也是非凡,“锦枝啊,你说这陆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啊,平常看他也不像是什么有才华之人啊,怎么每每写出来的诗句都这么让人流连忘返呢。”
“来夜,来夜,肯把清辉重借。”
虽说徐锦枝在家喜欢舞刀弄棒,不爱红装爱武装,但毕竟家学渊源,又正值青春,正是幻想情爱的年龄,读到这对情爱的离别,恋人的怀念,也是久久不能平息。
不但她们久久不能平息,陆路也同样如此。
之前光想着火力全开,一飞冲天,这时陆路有些后悔了,这剽窃的是否有些太多了,这晚上要是不给纳兰性德磕上几个,那以后都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皓月当空,这观看“石湖串月”的最佳时候也已经快要到了。
书生士子,女眷佳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一边谈论着小陆大人的满腹才华,一边看着远处那波光鳞里的湖面,等待着这一年一度的石湖串月。
陆路也不例外,左手牵着绣娘那软若无骨的小手,右胳膊却被苏苏那丫头紧紧的抱在怀里,胸口的白皙都快溢出来了,也不放手。
王稚登和马湘兰并肩的站在一切,王稚登的大手想要去抓马湘兰的小手,犹豫再三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今晚,他有点被陆路给打击到了,之前这江南才子的称号可是他的啊,但今晚,这风光却被陆路一人独占。
他突然觉得自己已是三十六岁的人了,却无位无职,前途一片茫茫,曾经自豪的名气也被他人......
这样的自己,又怎能给四娘带来庇护与幸福。
相对于年轻人,蔡国熙就显得形单影只了,不过他也不在意,此时他的目光也不在行春桥那儿,而是落在陆路的身上。
“出来了,出来了。”
上方山上,楞枷塔下,皓月当空,澄澈万里,湖波山岚,一片清光。
而在这清光之中,行春桥的九个桥洞,荡起了层层波涛,又在这波涛之中,明月的倒影渐渐显现。
苏苏兴奋的又蹦又跳的,胸前的白皙晃的陆路眼晕,弄得陆路是口干舌燥的,看来今晚绣娘是要遭罪了。
这晚,注定是个不寻常的一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