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林森那苍老的声音,投入这杀得正浓的场面,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没有人理会辜林森这苍老而忧心忡忡的呐喊声。
尤其是……长安君夫人,需要人保护吗?
长安君夫人她一鞭子一个乃至几个地放倒刺客,那么英勇!
辜林森真的怒了,他抖抖的腿脚,抖抖的老手,颤颤地捡起地上不只是谁掉落的长剑。在他还年轻时,陈昭君她爹陈太傅还没有横空出世时,他也曾手握利剑,行走四方,热血过!
“何方刺客?胆敢行刺和亲队伍?众将军听老朽一言,众将士听老朽一言,保护公主!保护长安君!保护长安君夫人!大胆刺客,老朽拼了这一条老命,也要和你们拼了……狂妄刺客,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容和公主和亲梁国临安王,于天下天平牺牲小我之自由和幸福,你们为何要行刺?狂人之心,龌龊不堪!长安君和夫人永结同心,回国探母,永结雍梁两国之情谊,你们为何要痛下杀手?狂徒大胆,竟视天下人为无物!你们这帮狂徒,以为老朽真是老了,老朽真是不堪用了?告诉你们,老朽只要还有一口气吊着,也不许你们这么践踏雍国国威……”
辜老太傅一个老颤颤的身体,自以为意气风发的样子,手中握了一柄不堪一击的利剑,他乱挥乱舞,口沫四溅地骂着刺客们。
然而,没有一个刺客理会他。
刺客们的目标,很明确:围攻长安君和长安君夫人,攻不下,死攻;围剿容和公主马车前的几层军士,剿不了,死剿。
辜林森的铮铮言论,没有刺客听进去。
因为,既然做了刺客,就不能再有心肠。什么正义,什么正途,什么正道,都比不上生存重要!
做了刺客,领了任务,那么盗亦有道,对眼前的目标赶尽杀绝,必须。
没有中途倒戈!
这场漫天袭来的刺杀,从暗暗变天的酉时直直杀到了夜阑四静的亥时,一地的血泊,一地的伤体残骸,一地的哀嚎遍野。
辜林森从最初的热血泵头,到双目瞪红,最后到无以言语,声音嘶哑。
这场刺杀,终于落定了。
最后一个坚持不懈的刺客被陈昭君一鞭子打晕脑袋,松林随即上前摁住,抓了一个活口。
辜林森哑然地看着这血腥肆意的一片,而四周,不知何时集聚起来的,幽幽的狼眼睛正一群一群靠近。没办法,浓烈的血腥味,这群饿极了的开春之后没有吃的已经快饿死了的狼,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诱惑。
“收拾收拾!上路!能骑马,给老子上!能走路的,给老子走!能出个气儿的,给老子吱一声!能帮忙抬个伤兵的,给老子勤快点!收拾起来,都收拾起来!狼群来了!把这些刺客的死尸丢给它们……咱们,上路!火把,点起来!”段一宁大嗓门儿,又重新整顿这艰难熬过一劫的和亲队伍。
还真别说,那一瞬间的段一宁,也有几分爷们儿。
陈昭君重新跨上马。
段一宁安排的,是对的。就算要休息,也要再往前赶,到有水的地方,到有阵型的地方。
放心,这一晚,马铜锤来不了。
他若是能来,早来凑热闹了。
马铜锤今一早回撤去买肉吃的时候,已经发现他的粮仓被人端了,忽来的后院起火,他还没回过神来。
本来嘛,马铜锤这一直准备着,随时随刻要从段一宁保护着的和亲队伍手中将吴绮和孩子抢走了!哪料到,几曾何时,约么就在昨晚那个糟心的时候,他的土匪山寨齐齐的粮仓,被哪路神仙给端了!
马铜锤是土匪娃子,他对自家这个地形还是很有自信的!苟日的瓜娃子罗罗说是一群黑吃黑的强盗来把他们的粮仓抢劫一空,关键那那货强盗贼精,还有后手,简直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马铜锤许久想不通。
这乌山绵亘雍国几千里沃野之际,难道还有比乌山上的土匪更了解乌山地形和情况的强盗?
那不是放屁吗!
马铜锤都快气死了!
马铜锤想来想去,看来又看去,最后不得已不接受他的土匪粮仓被人端了的事实!
最后马铜锤搜集了所有他还能收集到的证据,最后朦胧地判断,昨夜袭击他土匪粮仓的,约么是……马铁霸!
而作案动机,马铜锤鼓着腮帮子想了许久,终于想通了!
乌山之王,就算做了长安君夫人身边的小丫鬟的小跟班儿,仍然他马的还是乌山之王!他在人家面前乖的像条狗,但在别人面前依然狠得像藏獒。
马铜锤一路叫嚣,非要跟和亲队伍屁股后头耍横,非要把吴绮和孩子给追回来!
那不伤了马铁霸的面子么!
人家是乌山之王!
人家纵横乌山那会子,哪有他马铜锤什么事儿!
人家这动动脚指头,就让马铜锤吃不了兜着走!
马铜锤沮丧地看着自己被洗劫一空的粮仓,只差跪地叩头,感谢马铁霸老大哥没有一把火烧了他的大寨!
马铁霸拉大哥此时此刻,也没工夫管他那十八线不受控制的曾经小弟马铜锤小伙子是否正跪地对他遥拜感恩。
马铁霸大哥昨夜实在伤重了。
刚才刺客上门,虽然云飞燕大张旗鼓把他给护在马车里,硬是没让人靠近半分,也不曾有人知道马铁霸这身伤势,但马铁霸的伤口裂开血已经染红了衣衫。
而整个队伍又必须赶紧上路。
颠簸之中,王仁礼正小心翼翼给马铁霸治伤,桃子正尽心竭力地帮忙,云飞燕毫不客气地提了利剑守在马车门口。
公主大驾为他护航,马铁霸这乌山之王就算是做了长安君夫人身边的小丫鬟的小跟班儿,也还是幸福的。
但是话说,这伤口裂开了,太医又给先清洗再缝上的滋味儿,嘿真他马带劲,疼啊!疼得钻骨头刺心窝!
马铁霸狠狠咬着牙齿,绝不嗯哼一声儿。
这种颠簸中治伤的滋味,马铁霸狠狠咬牙坚持了个把时辰,终于王太医完美地打了一个结。
“马将军,这是老臣的才想出来的法子!马将军腹部受创,再伤口再不能像刚才一样裂开,若是裂开,失血过多,神仙也救不回来!当务之急,马将军的创口须得借住外力,让其狠狠地黏合,止血最重要……等伤口愈合,老臣自会为将军把缝合创口的线头给摘掉。留个疤,是免不了的!但若是愈合得好,没有后遗症!”王仁礼对自己的手法还是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