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看!小世子这精神,真好!他也知道此刻正觐见陛下,小嘴巴长得圆圆的,想和陛下您说说江城的见闻哪!”周忠把孩子抱给皇帝。
老皇帝亲自接过这小孙子,问大儿子:“孩子多大了,娶名字了吗?”
云成熙叩首答曰:“子尚小,未有名。”
老皇帝便给孩子赐了名字,云姓,单名一个睿字。
云成熙心里高兴,拉着宫女的手,一起叩谢皇帝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字。
老皇帝亲自把孙子还到儿子手中,对儿子和他身边的宫女说道:“去吧!去皇后宫里,让皇后也看看孙子。你和孩子母亲一起,好好侍奉皇后的病!去吧!”
云成熙叩谢了皇恩,匆匆出了这边宫殿。
只剩下陈太傅。
一个一辈子只负责算计天下人的皇帝手握天下之权利,一个江湖庙堂都能玩儿得转的文化人知识分子,在短暂地分别之后再次君臣对弈。
陈太傅不怕百年陈家被面前这个皇帝给一夕端了,他也不在乎自己老夫妻以及自己的大儿子是不是忽而被贬被发配,他的女儿给皇帝指婚给一个没前途的质子,这些都是皇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而已。
老皇帝的心思在哪儿,他的最终目的在哪儿?
老皇帝为何忽然把他们从江城接回来?
陈太傅不会先开这个口。
皇帝总会先开口的。
“爱卿,你过来,坐!”老皇帝确实先开口了,和陈太傅就是那么亲切的感觉,熟悉的彼此。
周忠给陈太傅捧了椅子,亲自给陈太傅沏了茶,然后乖溜溜地垂手而立,把时间留给皇帝和陈太傅。
陈太傅在椅子上坐了,捧着皇帝赐的茶。
“爱卿,你喝茶。”老皇帝挥挥宽大的龙袍,笑眯眯地看着陈太傅。
然后,陈太傅也面色如常,不过分激动,也不十分无恙,很识抬举,在皇帝的老眼炯炯目光的注视下,喝了这杯君臣之间的修复感情茶。
陈太傅喝了茶,老皇帝又挥挥袖子,对周忠说:“去,让御厨房做点夜宵。朕记得陈太傅爱吃阳春面,就让御厨做两碗阳春面!朕这一晚上看奏折,也饿了!”
周忠去传阳春面,一两步的时间就回来。
这时候,寒暄过了,老皇帝也开启了君臣之间像朋友却不是朋友的促膝谈心模式。老皇帝冠冕堂皇的喝茶开场白,然后就是直入心窝子的关心模式:“世上之事,时常变幻,如风如云。爱卿啊,前几日你家大公子和林家小姐的喜事朕还让周忠送去了贺礼!可这后两日,却听到不好的消息。你陈家大小姐在和亲路上落水,闷坏了脑子……”
老皇帝说到此处,把话停下来,看陈太傅的反应。
陈太傅很是如常。
陈太傅喝完了一杯茶,人也如茶一般,他说:“陛下!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小女之事,虽然落水却被及时救起,实属万幸。陛下,臣之于子女,尚求不多。这样,也很好。”
陈太傅一脸,都是淡然的笑。
老皇帝听了,很受触动,一直点头。
“爱卿!既然你家大小姐……现在这样,也再不会想方设法逃婚,也不会再破坏我们与梁国的联姻大计,你当初配合朕演得那出苦肉计也到时候退场了!爱卿在朕这儿吃完这碗阳春面,也回你陈府去。明儿记得早点来上朝!这几日,成儿侍奉皇后,他的事先不说。”老皇帝轻描淡写几句话。
陈太傅也很顺从。
行,老皇帝说是苦肉计就是苦肉计。只是那苦肉计开演的时候,他作为苦肉计的当事人,他并不知情。
就算是当时是完全出于忌惮,怕长安君一个他国皇子得到了雍国最有钱且最有智慧的陈家的支持,必须在这段政治联姻里,把陈家的势力给掐灭了。
现在,就因为他陈家女儿陈昭君脑子进水了变傻了,苦肉计说撤就撤?老皇帝就再不忌惮陈家会强力支持梁国那个质子?
陈家还是那个陈家,质子还是那个质子。
但这个最中间的关系,却一定不在陈昭君身上,而在梁国那个质子身上。
陈太傅脑海里想起韩蓄的模样,又再想起韩蓄生母梁国小吴贵妃的模样。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一定不要怀疑,再奇的再大的事,都一定逃不过面前这个人的算计。
陈太傅吃了那碗阳春面,跟老皇帝说了再见。
老皇帝看着陈太傅离开的背影。
若是以为老皇帝会坦诚地告诉陈太傅,长安君是雍国皇子,陈太傅便会更加不遗余力地忠心于皇帝,那就把老皇帝的心思想得太简单了。
长安君韩蓄是雍国皇子这件事,老皇帝不会告诉任何人,他会找各式各样的人来为韩蓄铺路,但一定不会告诉别人韩蓄的身份,他不会再给那些人投机取巧的机会。
这就是帝王心术。
老皇帝明白。
深算老谋的陈太傅也明白。
无论如何,陈昭君是陈家的女儿,再是傻了也是他的心头肉。长安君韩蓄身份再不受重视,也是他陈家的女婿。这两个人,他陈备是护定了的。
陈太傅吃了皇宫里御厨做的阳春面,带着等候在皇宫某偏殿的孙夫人连夜回了原来的陈家。
老皇帝果然没开玩笑,陈府的大门没锁,只是里面没有人而已。
陈太傅和孙夫人两两搀扶,手里点着火折子,一步步走回以前的院落,走进以前的屋子。
两夫妻看着整个府邸空荡荡的,也没什么多话。
“爹,娘,真的是你们!你们真的回来了!”
陈太傅夫妇忽而听到那个他们思念已久的声音。
原来,陈道渊听得消息,骑着马从林府匆匆赶回来,远远只见隐隐的一盏灯火,心里一热,扑扑地跑进来。
陈太傅夫妇和大儿子抱在一起。
“儿啊,你在潼关受苦了!你的伤真好全了?”
“儿啊,你和林小姐的新婚燕尔,你确定你后日要去潼关?”
夫妇俩拥着大儿子问了最关心的问题。但陈道渊如今已经更明白人生之起伏需要更平常的心态。
新婚燕尔,也不是那么难舍难分。
“爹,娘!本不知你们回来!儿子见到爹娘平安,心里不知道多高兴。爹,娘,以前儿子做的那些都是纸上谈兵自以为是,若不是儿子在潼关亲眼见到最最底层的军士们的戍边生活,儿子永远不会体会到那些道理!爹,娘,眼下儿子只担心两位妹妹路上的安全,可怜君儿生病了……”
陈道渊说起陈昭君,心里还是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