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君你别怪我云飞燕说话直。我对你说这番话,不是以雍国公主的身份,我是以朋友的身份!以我们从乌山开始,从雍城出发,一路出生入死,苦难与共的朋友情分。我明白你,知道你,你十几年质子生涯走到今天,你能走到这竹山一段,你很不容易!你只要翻过这座竹山,你只要有一个更好的前途,你那时候再回来接她,一样的!”云飞燕都为韩蓄考虑了这么多,对他说了这么多。
云飞燕又看到陈昭君汪汪的眼睛。
云飞燕就是知道韩蓄见不得陈昭君这双眼睛,她已经对天仰望,直接指出要害,告诉韩蓄:“你放心!她是个傻子,她不知道跑,她也不知道耍诈,她只会哭,她只会拉着你的手说舍不得。你过一段时间回来接她,她还是这个样子!我保管她的病再这么养下去,她还是这样。脑损伤,不可逆转……既然她都已经损伤了,你更要担起责任!你强大了,她才有依靠。懂么?”
懂么?
云飞燕多想拉着韩蓄的肩膀,把他使劲摇一摇。
但韩蓄却告诉云飞燕他想得很明白了。纵然有万千条理由他应该继续上路,走出竹山,回到梁国,去争取属于一个梁国皇子的未来和权势,但他仍觉得此刻他不应该和陈昭君分开。
韩蓄的理由很简单。
他的身份血缘,从来不会因为他是质子或是王爷而有所改变,他的母亲是梁国小吴贵妃,他的父亲是梁皇,他在天底下任何一个地方都是的。但他和陈昭君之间就不一样了,她回雍城去养病,他回国去争权,他和她夫妻的缘分怕是就尽了。
说是等到他大权在握的时候,再把她接到身边,可谁能保证他和她的情谊不变?
韩蓄不会那么傻。
但云飞燕看来,韩蓄真是傻透了。
云飞燕说:“你护妻,你宠妻,不要以为你能成为雍梁的佳话。你或许能成为两国权贵们茶语饭后的笑话!算了,这些且不管,被人笑一顿,又退不了皮。你要和陈昭君留在这儿,你陪她养病,你不是抗旨吗?你不光是白白错过了好机会,你是抗旨!知道吗?”
韩蓄想了想,笑了。
云飞燕强调一遍:“抗旨,是要杀头的。”
韩蓄说,不会。
他留在雍国,正中皇帝的下怀。
他此生把自己定义为一个情种,才符合大众的期望。
韩蓄把雍国老皇帝为什么忽然把陈太傅从江城给放回来,又为什么要把陈昭君家回雍城去养病?所有的问题都给想明白了,韩蓄最后得出的结论不外乎是,雍国给他韩蓄设定的人生轨迹,一辈子都是一个质子。
他们把陈昭君接回家去养病其实只是其中的第一步,韩蓄猜测,下一步便会给他派来王昭君,李昭君,朱昭君……
他的身边,永远都会有一个雍国的女人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韩蓄心里很明白,他十三年来过惯了凄苦的穷困潦倒的日子,他不介意以后都那么过。但是,他和陈昭君一起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头,他是无法忍受他的人生之中没有陈昭君的!
不管陈昭君就是这个样子,或者说她某一天睡一觉之后,大脑的记忆就完全恢复了,不管怎样,他永远不会对陈昭君放手。陈昭君,也永远不要想甩开他。
韩蓄自认为自己所奢求的并不多。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他爱的女人,一个温暖的家。他想和这个女人生儿育女,过平凡的日子。
所以,如果一辈子都要做质子的话,竹山这个地方也不错。
不用再辛辛苦苦往前走了,也不用费劲巴沙地回到雍城去。因为,老皇帝想要监视他,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那些敌对的势力,想要刺杀他,也不需要一千种一万种理由。
对于韩蓄来说,在哪个地方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唯一不能缺的,就是陈昭君。
所以,韩蓄在听完云飞燕对他推心置腹的巴心巴肝的谈话之后,仍然决定要陪陈昭君留下来。
韩蓄对陈昭君说:“君儿,竹山这个地方冷是冷了一点,但空气也不错,山里物产也有,只是比不过平原河边那么丰富,我们就在此处建一所简陋的房子,住下来,怎么样?”
韩蓄指的那个地方,就是竹山深处一个山坳坳里。
这山坳坳,算不得好地方,只是比那些山里来往的路稍微平整一点的一个歇脚之处,原来正好有一处废弃的驿站。
韩蓄已经开始招呼韩小飞秋娃等人,开始撸了袖子修葺房屋,修房顶,修篱笆,筑围墙。
真的,眼看着半天的光景里,这些人就要修整出三五间茅草屋了。
云飞燕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
云飞燕问身边的辜老太傅:“太傅,你说长安君他像不像话?太傅,我跟你说,他们夫妻不回去,我也不会到梁国去的!我一个人去梁国?梁国上上下下,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他们把我吃了怎么办?反正长安君他们要在这儿休息多久,养病多久,我也要在这儿歇多久。他们不走,我也不走了!”
云飞燕就是那么任性。
可把辜老太傅给急的呀。
辜老太傅侍奉雍国老皇帝三四十年有余,他所认识的老皇帝,能是那种朝令夕改,允许人把他说的话当耳旁风的人吗?
不是!
这个长安君夫人留下来养病,长安君就不走了!这个……虽然说的确是没有听老皇帝的话,但这不改变本质问题——对雍国来说,没有坏处,质子还在雍国人手里!
但是这和亲公主走到竹山不走了,要留下来歇一会儿,至于歇多久还是个未知数,这个问题可就大发了。
怎么办?
梁国一来接不回自己的质子儿子,二来接不到和亲的公主,这不是又是一场战乱吗?
老皇帝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肯定不允许。
所以,辜老太傅舍下一张老脸,咕咚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涕泗滂沱:“公主!公主!请听老朽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