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云经熙这种人,他不一定有眼光和韬略,打仗不一定有战略,但的确是工于心计,拿捏人拿得一把好手,他极是心狠手辣,也能毫无底线。
他让人去传达给段一宁和陈意如的旨意外,甚至还附带了一句话。
传达圣旨的侍卫是这么说的:“如果,陈二小姐和段将军高高兴兴接了这道圣旨,陈二小姐不但能平步青云,从一个小妾成为皇帝的宠妃,段将军还有机会带兵,建功立业。”
对于段一宁来说,领兵打仗上阵,与梁国的军队对抗对于他来说有无比大的吸引力。
云经熙坚信,只要他拿出这一条,段一宁对陈意如这个女人,就算是再有感情,再舍不得,也会乖乖地放手,并且心甘情愿地上战场去打仗,把他曾经的女人留下来,供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赏玩。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段一宁真的放弃了陈意如。
任凭云经熙将陈意如,晋封为陈美人。
不管是陈美人得日日宠幸也好,还是被以后赏赐给别的大臣也好,段一宁都再管不着了。
段一宁选择了带兵打仗。
段一宁,傻子,你既然能够选择带兵打仗,为何不能够选择带着陈意如远走高飞呢?
如果陈昭君当时在场,陈昭君一定会给段一宁和陈意如出这样的主意。
但是陈昭君毕竟是陈昭君嘛,她有脉络,有四通八达人才聚集的水云帮,她身边有高手如云的护卫和侍女,但是陈意如和段一宁这一对苦命的鸳鸯他们没有!
先皇驾崩了,段一宁那几年,在前太子和如今的皇帝云经熙之间并未选择攀附任何一人。段一宁除了先帝,他没有别的靠山。
而陈意如呢?
陈意如正是因为她没有靠山,所以才选了段一宁做靠山。
陈意如的这座靠山已经靠不住,那么她又能够靠什么呢?
陈意如是什么都没有的,她在陈家是庶女出身,而她的父亲陈太傅已经被砍了头颅,她的大哥远在潼关,她的大姐远在梁国,正是因为她的大姐挑衅了这位皇帝陛下,所以这位皇帝陛下才将气撒到了她和段一宁身上!
陈意如含着眼泪,接下了圣旨。
陈意如已经准备回身洗脸梳头发,从此以后,到皇帝陛下身边去侍奉他。
临近分别时,陈意如和段一宁确实那般双双不舍得。
段一宁那男儿之泪刷刷刷地流。
陈意如也哽咽着。
段一宁说了很多句“对不起”,说了很多“是他无能”。
陈意如却似乎不再生段一宁的气了,她还是那般大度地说:“段将军,就此别过!你保重吧!你放心,我不会怪你。我知道,段将军,你对我是真心。我对段将军,也曾经是真心。如今,承蒙皇帝陛下青睐,是我陈意如的福气。”
陈意如说到这是她的福气的时候,她的眼前仿佛看不见自己几年之后被封为陈贵妃,与皇帝陛下荣耀回宫,打了胜仗,从此以后过上高高在上的生活,她似乎看不见那样的画面。
陈意如确实流着眼泪,接受了她的福气。
她说:“段将军,我不怪你。陛下是因为生我家大姐姐的气,若是陛下对我不好,也是大姐姐害的,你不要自责,你我夫妻一场,缘尽于此,你莫要自责。”
当时景况,天若有情天亦老。
这对苦命鸳鸯中,究竟是谁先转身?谁先离开?他们自己或许都觉得是自己先转身离开,又是自己恋恋不舍的,回头看着对方的背影,而又是自己等着对方先离开,自己最后关上心门。
他们都是那么样以为的。
他们都以为,云经熙是不败的神,云经熙是不敢挑战的老虎屁股,他们都以为云经熙是皇帝,他们都以为云经熙能够左右一切。
他们都以为云经熙既然当了皇帝,云经熙就是天,云经熙说的话就算是再不对,那也是天压了下来,反抗不得。
这样的事实,把陈昭君给气的呀!
陈昭君,其实活到这个份上,她本来也不是一个容易动气的人,自从她和韩蓄不得不联系上关系的时候,跌宕起伏,生里来死里去,在阎王跟前报了到又回来了,什么阴险的,狡诈的,恶心的,她见了都不少。
陈昭君后来的时候想,她也该检讨,她也怪自己,是她忽视了这个妹妹。
当她决意立下军令状,决议跟云经熙为敌,决议要将云经熙从皇位上生擒下来,让他做梁国的俘虏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藏起自己的女儿,想到的是自己远在雍国的母亲,想到的是她大哥,或许她只以为段一宁能够将陈意如保护好。
陈昭君没有想到,陈意如也需要她的保护,虽然她已经自己找了保护伞段一宁。
直到陈朝君打探到这样的消息:陈意如已经从段将军家的小妾摇身一变,做了雍国皇帝云经熙身边的陈美人,陈美人得云经熙日日专宠,独自承恩,而段将军段一宁却做了雍国冲锋陷阵的将军,要跟她陈昭君面对面打仗了。
陈昭君那时,心里真是惭愧,也是自责。
或许,是她这个做大姐的从小受宠爱惯了,觉得父母的疼爱,大哥的疼爱理所应当,都应该全在于她一个人身上,那个庶出的妹妹永远活在她的光环之下,活在她的阴影之下,这很理所当然。这个庶出的妹妹虽然自己挣扎过,走过歧途,然而,她作为大姐,终究是看在爹娘大哥的份上,舍不得丢弃这个妹妹。
既然从此割舍,又舍不得,每当见到她在面前的时候,又恨铁不成钢,如今得知她被云经熙拿捏在手上,蹂躏于鼓掌之中的时候,又觉得心痛,懊悔。
她当时为什么不多照顾她一下呢?
陈昭君站在竹山之中,望着前头,那几条蜿蜒的山脉以外,便是云经熙那浩浩荡荡搭桥铺路,要开凿出三十二抬大桥,可以通行车马行于其中,不再颠簸的官道修建工程。陈昭君甚至不知道几里之外,几十里之外,或许就能碰上雍国的人马。
陈昭君,就算是骑在马上,也不能看得更远,因为此山是山,山外有更高的山,有更蜿蜒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