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爸说得眉飞色舞,我实在没有心情去应对,如果我将自己在学校糟糕的学习情况以及落选篮球校队的事情告诉他,他估计一下子便会有冷水浇头的感觉。
“嗯,我知道。”我简单地回道。
“刚进校队时,别反感打替补,科比刚去湖人队的时候,也是板凳球员,之后慢慢成为首发,成为球队的二当家,在奥尼尔离开湖人后,又成为球队的大当家,甚至取得了比奥尼尔还要辉煌的职业生涯。”
我很想反驳一句:“我连校队都没有进入,何谈成为首发啊?”
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出租车司机就找我爸搭话了,他们两人攀谈了起来,倒将我的压迫感给解除了。
我将屁股往车门处挪了挪,这样离车窗近一些,可以更好地看窗外的风景。
由于返回斯台普斯中心,我们前往洛杉矶国际机场的路程变长了许多,等到达机场时,已经是下午两点,离飞机起飞只有一个小时了。
按照国际航班的规定,飞机起飞前45分钟便会停止办理登机手续,我们剩余的时间十分仓促。
出租车刚停下,我和我爸就跳下了车,司机也下来了,帮助我们从后备箱中取出行李。
我爸付了车费,和司机握了一下手,就与我往候机大厅走去。
“朋友,祝你们好运。”背后传来了司机的声音,我回头看去,他正朝我们挥动着双臂。
“也祝你好运。”我爸回了一声,同时挥动了一下左臂。
我和我爸快步朝登机手续办理处走去,等我们办理完手续,刚走入机场不到一分钟,广播上便响起了洛杉矶国际机场到上海虹桥机场的飞机停止办理登机手续的播报。
“爸,好险,差一点我们就坐不上飞机了。”我大呼了一口气。
“你后悔回斯台普斯中心了吗?”我爸问。
“当然不后悔,在科比去世的这一天,能有机会去球馆缅怀他,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
突然,我又想起在看科比的海报时,科比眨眼和微笑的情形,我总感觉,他是在对我眨眼和微笑。莫非科比的灵魂在斯台普斯中心出现了?
我说完后,我爸并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在盯着偌大的机场。机场的上空,有一架飞机正在降落,发出了轰隆隆的声音。
自从他得知科比去世的消息后,表情一直十分凝重,这个突发新闻给他带来的震撼,应该是相当大的。
我在思考,要不要将自己在斯台普斯中心的见闻告诉我爸,如果他知道科比的灵魂并没有离去,会不会觉得好受一点?不过还有可能的是,他认为我当时确实看花了眼。
拿出手机,我看了一下时间,14:29,一般飞机起飞前15分钟才会登机,还要等16分钟。
我不想去打扰我爸,就让他安静地待一会吧。
我重新琢磨起人死之后,是否存在灵魂的问题。
就拿去年我姥爷的去世来说,他去世之后,我姥姥就多次说,她见到了我姥爷的灵魂。有时我姥爷会化成一阵风,从她身旁吹过;有时我姥爷会在她的耳边轻声叮嘱,告诉她要保重身体;有时又向她汇报,自己去了另一个世界后,关于那边的具体情形。
当时我的家人都认为,我姥姥是因为过于思念我姥爷,从而产生了幻觉,才会觉得我姥爷的灵魂回来了。其实,世间根本没有所谓的灵魂存在。
要是按照这种理论来说的话,我所看到的科比眨眼和微笑,并不是他的灵魂出现了,而是日光给我带来的错觉。
“走吧,可以登机了。”我爸轻声提醒我。
我拿起自己的行李,跟着我爸朝登机口走去。
由于之前已经有过乘坐飞机的经验,即来洛杉矶时,我和我爸是从北京首都国际机场起飞的,那是我第一次乘坐飞机,当时还闹了不少笑话,但这次飞回去,过程顺利多了。
飞机落到上海虹桥机场时,是晚上八点钟左右。这让人产生了一种错觉,因为从洛杉矶起飞时是下午三点,而降落到上海是晚上八点,好像只飞了5个小时。
其实不然,飞机实际的飞行时间是14个小时左右,但由于时差的存在,才让人产生这样的错觉。
洛杉矶的飞机是2020年1月26日下午三点起飞,到达上海的时间是2020年1月28日晚上八点。这样看的话,又会产生另一种错觉。
前一种错觉是缩小,后一种错觉是扩大,如果在缩小和扩大之间有一道缝隙,是否会有人类看不到的世界存在,而这个世界,就是灵魂们居住的地方。
我将自己投注到这种近似的胡思乱想当中,明知不会有什么答案,却还是乐此不疲。
以前我偶尔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记得有次去打篮球,我右手抱着球,原本想进行投篮,突然间,我停了下来,望着篮板和篮筐,站在那里定定地发呆。若非当时有人进场打球,我估计能发呆上半个小时。
之前和我妈打电话时,她已告诉我爸国内的情况了,但当时我们并没有十分具体的认识,直到下了飞机,才真切地感受到不一样的气氛。
我爸早已买了上海市到天中市的高铁票,估计凌晨一点钟左右,我们就可以回到家了。
回到国内,一种安心感和舒适感扑面而来。怪不得人们常常将祖国比喻成“母亲”,我刚去美国十多天的时间,回来后就有这么强烈的归家感,何况是那些长期在外的游子。
一下飞机,我爸就打电话向我妈报了平安,我妈叮嘱我们路上注意防护,等到了天中市高铁站,她会开车前去接我们。
这是我第一次从进入高铁站开始直到下车,全程戴着口罩。
我想,多年后回忆这段经历,对于从这个时代走过的人来说,一定是极其难忘的。
火车到了天中市,我妈戴着口罩在高铁站出站口外等着,我和我爸差一点没有认出她来,多亏我家的小轿车和车牌是不戴口罩的。
“嗨,你俩去哪啊?”我妈喊道。
“现在戴着口罩,对面走过也不一定认得出来。”我爸打趣道。
“没有办法,为了安全着想,尽量还是戴上口罩吧。”
我妈边说着,边打开后备箱,让我们将行李放进去。
车子启动了,走了约一个小时,我才发现方向不对,这不是回我家的路。
“妈,不是回家吗?”我问道。
“回你爷爷奶奶家吧,那里敞亮,住着更自在些。”
我爷爷奶奶家在天中市所属一个县城的农村,几年前,我爸和我二叔凑钱,给两位老人盖了一座二层小楼。我们偶尔回老家,也有地方可住。
要是春节期间,我更喜欢回爷爷奶奶家过年,相较于市区而言,农村好像更有年味一点。可自从我上初二以后,由于寒假时间很短,再加上需要补习功课,我再也没回老家过过年。
所以,听我妈说回爷爷奶奶家后,我心里十分高兴。要在以前,我妈是极不情愿回老家的。
回到老家的第二天,就有村干部登门告知我们一些注意事项。
“看来咱们只有安静地待在这里了。”我爸说。
“不乱走动,不仅对别人负责,也对自己负责。你不能为国家做出贡献,那就不要给国家添乱。”我妈不知从哪里看到的话,顺口讲了出来。
我在家里闲着无聊,而且是午后,有点犯困。正在这时,我奶奶从后屋中抱出一个篮球,准备将球拿到杂物间去。
“奶奶,咱家怎么有个篮球?”我询问道。
“这是你二叔以前的篮球,一直在后屋放着,也没人使用,我就想着拿到杂物间去。”
“我看一下。”
说着,我将篮球从奶奶手中接了过来。
自从在学校的迎新篮球赛上输给谭耀所在的班级,又在接下来的校队选拔中落选后,我基本上没有再接触过篮球。当时的我不仅有赌气的成分,而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没有打篮球的天赋。可能我所具有的优势,仅仅是跳得高罢了。
此刻将篮球抱在手中,手掌间竟然生出了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不过,这个篮球长时间没人玩,已经没气了。
“小科,咱们村头建造了篮球场,你拿着去玩呗。”奶奶对我说。
“咱家有球针吗?”我问。
“啥球针?”
“给篮球充气的球针啊。”
“我不知道有没有。”
“你奶奶又没有打过篮球,哪里知道球针长什么样子。”我爸插嘴道。
“我记得在那个窗台上,好像有根球针,你去找一下。”我妈提醒我。
按照我妈的指点,还真的找到一根球针。
于是,我用气筒给篮球充了气。
好几年没用过的篮球,竟然还很好使。
我将充好气的篮球在地上拍了几下,手感不错。
“孟科,你先去球场,等晚点我也过去玩,到时候看你的水平怎么样了。”我爸说。
在上高中之前,我还会和我爸一块切磋球技,不过,我都是输多胜少。一是因为他的球技比较全面,二是因为他的个头比我高,身体比我强壮。我所具有的优势就是跑得快,跳得高而已。
上高中以后,由于我经常待在学校,而我爸呢,工作比较忙,我们很少有时间一块去打球了。
我不太愿意和我爸切磋球技,要是让他知道,我的篮球水平丝毫没有进步,甚至还有了退步的话,他一定会觉得失望的。
早知道这样,我干脆不提打篮球的事了,任由我奶奶将篮球放入杂物间多好。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说出来了,硬着头皮也要去打。最好我爸一直忙于别的事情,没有时间去球场和我一块玩篮球。
我抱着篮球,来到了位于村西头的篮球场。
篮球场是水泥地面,有两个篮球架,虽然看起来像一个全场,但完全不是按照全场的距离和规格来建的,而且没有画线。
场地很大,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大概村中没什么人打篮球吧。
我走到东边的篮筐下,拿着球试投一个,篮筐的感觉还可以。
于是,我脱掉厚重的羽绒服,真的开始训练起来。
我先从左边开始,跑了10个篮,接着换到右边,又跑了10个篮。
上篮的感觉还不错,但凡打过篮球的都知道,上篮是最容易进球的,只不过在真正的比赛当中,想要通过上篮得分,除了极具突破能力的球员之外,是相当困难的。
跑了20个篮之后,身上有了热度,我慢慢活动开了。
我又来到罚球的位置,想试试自己投篮的手感,可投了10个,最终只进了1个。
当我第10个罚球投出时,篮球在篮筐上沿转了一圈,接着便涮框而出。
就在我想表达遗憾时,突然有一声叹息在我耳边响起。
这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我愣在了那里。
然后,我往四周看去,周围没有一个人影,可刚才那声叹息真的很清晰。
难道是我听错了?还是……
我不敢想下去。
这个篮球场是在田地中开辟出的一块空地上建造的,在球场的西和南两面,都是绿油油的麦田,而在麦田中,零零散散地有几十个泥土堆成的坟茔。很难说,在这里不会出现鬼魂之类的东西。
可我是接受新时代教育的年轻人,怎么还会相信鬼魂之说呢?
如果不是鬼魂,刚才的那声叹息就是我的幻觉了。
但愿只是幻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