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六面带微笑站在机场跑道的尽头,来自圣院的专机在驾驶员的操控下平稳落地,九九六直面着迅速靠近的专机,滑轮在跑道上滚动的轻颤能让人明显感觉到那份沉重。
专机几乎在九九六面前堪堪停下,迎面吹来的热风卷动了他的发丝和身上的西装。
“老板,您太冒险了……”一旁脸色微微煞白却没有后退的露西趁着这个档口轻声道。
九九六轻轻摆手,脸上的笑容没有什么变化:“无妨。这不是好好的么。”
他眯着眼睛,看向放下的舷梯,两个青年一前一后从上面走了下来。
“来拜访的人很年轻啊,想要表达什么呢?”
九九六不动声色,等到两个年轻人走下来,他不急不缓地走过去,伸出手,向他们释放善意:“欢迎来到黑石集团,两位。”
白祈与曹乐对视一眼,后者顿时笑呵呵地上前,双手捧住九九六的手用力晃了晃,这架势不像是两方势力的代表会面,倒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同学。
过于接地气了。
“您好您好,嗨呀,您就是黑石集团的大老板吧,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鄙人曹乐,这是我师弟白祈,对了,白祈本身是赤国练气士,也代表秘皇隐族中的白家来与您会面。”曹乐语气熟络的让人怀疑两人是不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但九九六完全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恰到好处的微笑:“来自圣院的两位代表也同样优先,想来在圣院中也是佼佼者吧。”
尤其是这位曹乐,自己居然看不穿,有点意思啊。
“师弟自然是精英,我这师兄其实就是个滥竽充数的……”曹乐大大咧咧地自曝其短。
可惜,九九六知道曹乐的真实实力在自己这个序列九之上,而白祈只是序列六。
谁才是真正的精英呢?
九九六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曹乐,没有太过纠结,侧身示意两人跟随自己的助理进入集团大厦。
“露西,带两位代表参观一下集团,实验园区也向他们开放。”
“两位代表,抱歉,马上还有一些客人要到了,暂时不能亲自接待你们,喜欢你们不要介怀。”九九六一边对曹乐和白祈致歉,一边在矩阵内疯狂圈方野。
九九六:快出来,我*,来了个大爹!
光明主:我才刚坐下十分钟吧?
九九六:少废话,出来镇厂子了!木灵的神子要到了,我跟祂层次不对等,该你出马了!
光明主:知道了,这就来。
几乎就在沟通结束的一刹那,从天际落下了一道翠绿色的光芒,美到无法辨认性别的神明赤着脚踩在虚空中,披在身上的朴素白袍轻轻摇动,祂缓缓落在地面上,眼神温和,但很明显没有将九九六摆在对等的位置上。
“你好,人类的领袖之一。”跨越了语言,以更为本质的方式,神子向九九六问好。
“欢迎您的到来,尊敬的木灵神子。”九九六压力山大。
虽然他见过不少的神性生命,甚至和人联手坑杀过不止一位神性生命,但真正面对面接触的时候,生命层次上的差距便本能令他什么敬畏。
悄无声息的,方野出现在了九九六身旁,令木灵神子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惊讶的神色。
“这位是星岚太子,我的友人,方……李非胤。”九九六险些说漏嘴。
而木灵神子没有在意他的纰漏,只是盯着方野看。
方野没有拘束,也没有恭维,只是十分自然地说道……
“欢迎来到黑石。”
……
“虎叔,这里有个人!”少女指着鲜血淋漓的青年,十分害怕。
“这个青年……”张虎皱了皱眉,思考了许久,道:“小灵,去找你嫂子,叫她采些药草,熬些药汁。”同时看向了身后几个中年人,悄悄使了个眼色。几个中年人顿时放下手里的背篓,走上前来。“老虎,这人是怎么进来的?按理说,咱这里,不应该能有外人进得来啊……”
张虎摸了摸青年的身体,眉头皱的更紧了。“还活着,但感觉不到有气存在,偏偏,有不灾之身,正统的练气锻体法……”张虎抬头望天,似乎想到了什么,最后却摇了摇头,道:“别瞎想了,抬回去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也躲不过。”
青年感觉自己被一只蜘蛛缠着,蛛丝一层一层裹上来,渐渐的,他的呼吸变得困难,身体慢慢僵硬……然后,他醒了。
左眼几乎睁不开,视力差的可怕,他甚至不能看清楚眼前的世界,只觉得一切都模糊不堪。
有一层布条裹住了自己的右眼,动了动手脚,结果发现自己被捆得像个粽子似的,动弹不得。身上还有一股植物汁液的苦味,显然是糊了一层药渣。
眼珠一转,青年愣了一下,一张大黑熊脸不知什么时候凑到面前,一脸便秘的表情,闷声闷气道:“醒了。”
青年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嗯……你是……”
张虎淡淡道:“你叫啥。”
青年有些反感这种审问式的语气,仔细想了一会儿,微微摇头:“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昏迷的时候有个人叫我上邪。”
张虎点了点头,然后问:“你要吃点什么吗?”
上邪愣了愣,正要回答,就听张虎淡淡道:“看来不用……”
上邪只好把话给塞回肚里,这时候再说要吃的那就太尴尬了。
“那你渴吗?”张虎又问,刚问完有自问自答:“既然不饿,自然也不渴。”
“……”
能不能等别人说话?
事实上,上邪现在又饿又渴。
“咕噜……”上邪的肚子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张虎立马向后挪了挪,一张熊脸上满是质疑之色,“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不坦诚,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上邪嘴角抽动两下,想要糊他熊脸的愿望空前强烈。
上邪正想再说什么,忽然脸色微变,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右眼,然后脑子一下变得空白。没有知觉了……他的右眼……瞎了……上邪的手不停颤抖,最终徐徐归于平静。
只是那有些杂乱起来的呼吸说明,他没有外表那么平静。
变成残疾这种惨剧,真有谁能立刻接受现实?没有。
上邪同样不能。这是一个心坎,走不过去,便会一生蹉跎。如果有人开导的话,上邪会有很大可能重新恢复,但张虎不打算开导他。他只会看着上邪挣扎。一个废物,是不值得自己破坏祖训帮助他的。
门轻轻地关上了,张虎走出门,看着几个大汉,一招手:“出去说。”
“老虎,到底什么情况?哪来的?怎么进来的?”张宏急忙问道。
张虎皱着眉头:“不知道,看上去像是,可有些地方又对不上。就是那个上邪右眼瞎了,左眼没瞎,但也差不多了,不一定能自己走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这……”
“不如我们……”孙宏话没说完,张虎便摇了摇头。
“祖训不能破,哪怕在等上百年,也不能破。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想通了。”
张小灵听着他们谈话,有些同情上邪。不由蹑手蹑脚走进了房间。
上邪仍旧躺在那里,安静无比,若不是微微颤动的睫毛,甚至看不出他的痛苦和压抑。
张小灵走到床前,趴在床边上,看着上邪的侧脸,小声道:“喂,你还好吧?”
回答她的是一片死寂。
张小灵越发同情这个俊美的男人。
“你都昏迷了三天了,一定饿了吧,要不要吃点水果什么的?”张小灵问。
上邪仍旧不说话。
他正处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恍惚记得自己有一位长辈,应该是目盲之人。
“他好像教过我怎么使用……使用什么?”
记忆的空缺让他分外迷茫,迫切地想要找回自己的记忆,可是结果并不理想。
他的记忆支离破碎,一去细想就感觉头痛欲裂,令他狼狈不堪。
但是他不愿意放弃,固执地去挖掘、去梳理破碎的记忆。
“师叔……陛下……背叛……白玉京即将脱困……”
上邪痛的浑身战栗,汗珠不断滴落,可是他的精气神却在飞速攀升,随着记忆的复苏,他逐渐回想起了大部分的记忆。
“我是……上邪将军,苏牧云!”
终于,明悟自身身份的一刹那,这位不知道为何流落地球的上邪将军,因为身体的自我保护而失去了意识。
同样是昏迷,此刻的苏牧云哪怕狼狈不堪,却再没有之前的迷茫和脆弱,殊荣尊胜,有如神明!
又或者——他本就是神明!
当苏牧云再次醒来,他又见到了张虎的那张脸。
张虎不说话,苏牧云便没有主动开口,只是感应着超凡潮汐,寻找源气脉络。
只是几个呼吸,他枯竭的身体就开始产生新的气。
随着气的恢复,苏牧云身上的伤势开始愈合,也悄然开始筑构御空境,再达成天人合一,于是,此刻他已经不需要肉眼凡胎就能洞观万物。
“你果然不一般。”张虎缓缓开口,“也许,你就是我们一直在等的人。”
“何意?”
“你确定要知道?”张虎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少年,问道。
苏牧云轻笑一声:“说来便是。我也想知道这是何处,明明不是同族,却又说同一种语言。”
张虎深深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你,是建都人族吧。”
建都?
苏牧云若有所思。
“能走动就随我入剑墓。”张虎转身向着村庄最深处走去,那里是他们一生所守护的圣地,剑墓。
苏牧云随他出门,走向了后山。
“这座山是秘皇剑侍的剑墓。”张虎露出一丝追忆之色,仿佛看见了,那个绝世身影。
“秘皇剑侍?”苏牧云似乎想到了什么。
“秘皇剑侍一脉,代代单传。在你之前,还有八代。如果你能活下去,应该是第九代。”张虎道,“一脉相承的极尽辉煌,为世间所敬畏,是秘皇的权威。可惜他们都英年早逝了……”
苏牧云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因为他根本不在乎所谓的剑侍。
“第八剑侍,名为池青,出生在曾经秘皇古朝的一个小家族,还是个仆役,奴籍。后来十二岁时,楚家被吞并,池青又流入了市坊,意外被卖到了一个隐族,现在估计灭门了吧。”
秘皇古朝……
“隐族把池青买回山门后不久,发现他无法练气,连做杂役的资格都没有,没几个月,又把他赶下了山。兜兜转转,池青成了自由身,但生计难以维持。在市坊里摸爬滚打了两年,总算时来运转,意外得到了四代剑侍的传承。”
“池青十九岁时剑道大成,踏入九阶圆满,开始游历天下。二十六岁继承剑侍之名,成为地仙,护拥秘皇一脉。后收留我张家老祖张伦。但,池青二十九岁,遭遇强敌,池青……十招被斩。”张虎面露迟疑,这个消息实在太过惊人,近乎无敌的秘皇剑侍,被人十招斩落下马?
“那是他不够强。”
苏牧云自然知道,地仙也是有强弱之分的。
张虎摇头不语,并未因为苏牧云出言不逊而愤怒,而是带着苏牧云来到了墓前。
这块地方出奇的安详,草木密密匝匝挤在一起,甚至有一些高大的树木和鸟兽,空气都带着淡淡的花香。
“这是墓?”
苏牧云问道。
这地方可跟墓地搭不上边……
张虎:“这里就是剑墓,不用奇怪,池青剑侍曾言自己的墓葬要生机盎然,可惜这里就是剑墓。”
墓尖坐着一具莹润如玉的骨骸,膝上横卧着一柄长剑,给人很厚重的感觉,不是土石之重,而是看见它的一瞬,心口就像压上了一块巨石,有些喘不过气来。
时隔多年,池青的尸骨遗骸仍然残留着可怖的神性。
剑身上游曳着斑驳的光影,依稀可见花草树木,虫鱼鸟兽。靠近它时,苏牧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盈许多,如同浸润在温水中。
“去吧,感悟它,继承它,然后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张虎转身离去。
苏牧云看着他的背影,许久,回过头来,盘膝坐在了骨骸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