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会议告一段落,但谁都知道,盟会真正成型所需要的时间和精力远不止这一场会议,现在前来与会的势力大多本就有心抱团,在战争中尽可能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而不是被逐个击破。
但正如海蒂·赫莱格的观点,你不可能指望每一个人都能够站在大局观上思考,要么想的太多,要么想的太少。
有的人只顾着眼前,有些人满脑子都是战后利益瓜分——或者两个都沾点。
就连圣院也不能保证他们多年来的盟友就能在这件事上和圣院持有相同的态度。
所以……
“要么威逼,要么利诱。”九九六点燃了一根将无害精神植物当成烟草的“烟卷”,眼睛透过玻璃看向更西边的地平线,“打一棒子,给根萝卜。”
“打谁?给谁?”方野坐在已经无人的会议桌上,反复翻看着黑石公约,闻言投去了疑问的目光,“有什么想法?”
“打跳的最欢的,利诱摇摆不定的。但要是吃了我掏腰包拿出来的资源还敢骑墙,就一块打,吃多少还得吐多少。”九九六转过身,依靠在半墙上,“到时候你负责揍他们,没问题吧?”
“当然。”方野耸了耸肩,“正好可以检测一下我进阶后的水平。”
九九六弹了弹手指,语气感慨:“有嫡系超凡就是方便,但凡我是个光杆司令,这帮人都不会鸟我一下……这鬼世界太离谱了,不算上外来者,光地球本身就同时存在超过四十位神性生命,尤其是七十二魔神,上序二十四魔神全都是神性生命……”
“之前我还以为人类特别弱势呢,大概率不是长生天的对手……”
方野沉默了一下,也有些不解:“理论上来说,这个级别的文明怎么着也该酝酿出一两个半神了,但目前所见的上限就是神性生命,撑死了就是破格的怪物,但一般来说,破格就意味着能进阶半神。如果说李修文是个例,那柯簌又没法解释了。”
“给人的感觉好像进阶半神就会发生什么一样。”九九六沉思片刻,“你觉得这会不会和深渊有什么关系?”
“深渊?”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我们来到的是和瓦伦汀同一个世界的地球,对吧?”九九六神色有些怪异,“赤国的秘皇是练气士,但有传闻他是个外星人,外星人、练气士,基本可以断定秘皇是瓦伦汀的古华先民了吧?”
“未必是建都或者白玉京时代的人,但秘皇建立的秘皇古朝至今已经过去了4500年,与古华国祚接近,也算的上是古华开国之初的一批人,考虑到他当时降临似乎已经是神性生命,可能他在瓦伦汀活跃时无限接近白玉京末年。这种情况下,你想到了什么?”
方野若有所思:“海神遭遇堕神袭击,最终陨落。”
“如果瓦伦汀和地球同为这个世界的文明,在海神被袭杀之前又都没有出现深渊侵蚀的痕迹,而海神陨落之后不久,秘皇就离开了古华,又在地球建立秘皇古朝不久后莫名陨落……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得出一个猜测?”
方野眯起了眼睛。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啊,这种既视感……
“好了,反正那个级别的博弈暂时牵扯不到我们。你抓紧时间完成后续蜕变吧,到时候黑石公约的公信力还需要你来维持呢。”九九六摆了摆手,“我也该准备后续的会议事项,包括关于进化计划的补完等等。”
方野微微颔首:“木灵族的神子隰会在我蜕变期间代替我帮你维持公信力,但如果有必要也可以通过矩阵联络我。”
“嗯。”
……
“黑石集团?”李修文看不出喜怒,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新任羽衣卫督主刘妙善,“非胤是怎么和这中非的军火公司扯上关系的?”
“回禀陛下,臣……不知。臣已经找遍了所有可能的渠道,也没有发现殿下是如何认识那苏阳的。”刘妙善背后开始沁出冷汗,在李修文的沉默注视下不自觉开始颤抖。
和常佘不一样,他这新督主可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宗师极境,天人还遥遥无望。常佘天人修为使他让李修文失望一两次还不至于被重罚,但他……李修文一怒之下能斩了十个他。
情急之下,刘妙善想要再开口立下命状,却听见李修文不耐烦的声音:“滚出去,都是废物!”
刘妙善一个激灵,连忙告退。
捡回一条命,还是别在陛下面前碍眼了。
而书房中安静许久,李修文才缓缓开口:“有查到是谁在境内组织祭祀吗?”
“没有。但是从导向来看,这支名为深溟的教会在各地地方政府都有庇护伞,我们顺着官员派系向上查,却在查到中层的时候发现祭祀活动突兀终止了,导致我们的追溯中断。目前还不能确定是他们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还是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可能是什么别的巧合。”李司辰在阴影中递出了一张名单。
“这是我们已经确定的深溟教的下线官员名单,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我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处理。”
李修文接过了名单,扫了两眼,神色莫名。
“容州,通州,衢州,满洲……当真正是国家栋梁啊。你说,他们图个什么加入深溟呢?金钱?权势?还是……长生不死?”
李司辰一言不发。
李修文不以为意,思索片刻,忽然轻笑一声。
“杀了吧……一个不留。上级官员管不到地方政务,把地方官员都杀怕了,杀清醒了,没人再抱着天高皇帝远的自欺欺人的想法去帮深溟了。”李修文随意地摆了摆手,“把深溟在基层的触手全部拔除。”
李司辰微微躬身:“是。”
书房里,只剩下李修文漠然站在地图前。
非胤,究竟还是不是非胤呢?
既然邱明什么都没做,那也便再耐心看看。
看看这窃居了非胤身体的外来者,能做到些什么,星岚配合一二也不是不可以。
但若是不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结果,就去死吧。
……
阿尔弗雷亚罕见地离开了他为之付诸毕生心血的圣院,来到了曾经的法伦,如今的利密图斯法图尔州。
他穿着许久没有穿过的银灰色西装,还有那条沾满了圣裔、魔裔,以及无数魔神眷属的血液的暗红色领带。
阿尔弗雷亚漫步在恰威治的街头,向每一位过路人礼貌地问好。
优雅,帅气的老男人就像是酝酿许久的甘醇金酒,别具一格的魅力丝毫不逊色于年轻的男人,正值青春的姑娘们也为他所倾倒,大胆的女孩热切地向他搭讪,又被他从容温和地婉拒。
柏宁格大街,敦德利诺大桥,哈马里思旧民区……
最终,阿尔弗雷亚在一家饱经风霜的照相馆前停了下来。
古旧的照相馆即便是在旧民区里也是最老旧的那一批建筑了,大部分哈马里思的人记事起印象里都有这么一家照相馆。向前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
已经不能再追溯它的诞生,因为已经没有人比它更久远了。
但也不是没有例外。
“五十年没见了,科尼塞。”照相馆的大门缓缓打开,苍老的妇人微笑着站在门后,岁月夺走了她的容颜,但没有夺走她的美。
纯粹的,自内而外的美。
“是的,帕舍契拉夫人。您的风采不减当年。”阿尔弗雷亚发自内心地笑容令人联想到了冬日的暖阳,那是比其他三个季度都更为触动人心的光景。
帕舍契拉夫人愉快地大笑着:“你可真会讨女人欢心,小科尼塞。”
“不,只是由衷的感慨——为了奉承而生硬追捧的赞许远远比不上发自内心的陈述,毫无疑问,帕舍契拉夫人,您的美从未衰退,即便是再浮浪的男人于此刻也只会收敛起自己的不堪,这是在面对您时不由自主产生的尊重。”
阿尔弗雷亚斩钉截铁。
帕舍契拉夫人笑的更开心了,但片刻后又收敛了几分笑意,然后认真地看着阿尔弗雷亚:“小科尼塞,你这次又是为何而来呢?恕我直言,我已经太老了,老的就像是积木堆起来的架子,中看不中用……我甚至提不起刀剑啦!大约也终于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她凝视着阿尔弗雷亚银灰色的眸子,语气轻快又温柔:“我已经帮不了你什么了。但如果实在为难,便像以前一样告诉我吧,也许在战场中迎来人生的句号,会比老死更适合我,就像海绵里的水总能再挤出一点,也许我还能再为孩子们做一点什么。”
阿尔弗雷亚直视着她。
“已经不需要您上战场了,夫人。孩子们很优秀,他们会接过我们的重担,会成为新的圣徒,去做我们未竟的事业——未来是属于他们的,就像曾经属于我们一样。”
“那么,小科尼塞,你又是为了什么来找我呢?”帕舍契拉夫人有些疑惑,“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未来就在眼前,但通往未来的路上并不是一片光明,偶尔也会蒙上黑暗,而旧时代的余火就是用来干这个的。您已经燃尽了一切,现在,该轮到我了。”阿尔弗雷亚微笑,又带着些许骄傲的矜持,“原谅我的小气,但时至今日我都想向您证明,我无愧于圣徒,无愧于阿尔弗雷亚。而从现在开始,请您见证,科尼塞·阿尔弗雷亚的辉煌落幕。”
沉默良久,帕舍契拉夫人温柔地抚摸着阿尔弗雷亚的面庞:“是的,小科尼塞。去谱写属于你的史诗篇章吧,帕舍契拉·哈基姆·所罗门将会见证第十九代圣徒——科尼塞·阿尔弗雷亚的一切。”
……
喀慕拉,北境永流河域。
一支木灵巡狩小队走出了丛林,来到了满是细碎晶化石的永流河域支流边,采集用水,用藤蔓净化水质后小口饮用。
为首的高大男性木灵眺望着湍急河流的另一侧,翡翠般的眼眸中倒映着一只小巧可爱的耳兽。
“队长,我们的方向会不会找错了?赖伊的小队在河流下游遇袭,也许我们应该往下游的方向寻找?如果是其他未知种族意外碰到了赖伊他们,在对方眼中同样是未知种族的木灵应该会让他们感到忌惮,不大可能继续徘徊在永流河域的中游……”
一名女性木灵将自己编织的木杯递给了小队队长。
“而且询问附近的植物,它们也没有记录过什么陌生的生命波动,我们没必要在这里继续打转吧?”
队长接过了水杯,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但思虑片刻,他还是摇了摇头:“就在这里等,我不相信那种残暴的生命会轻易离开。如果你见过赖伊他们的遗体……”
“只是,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队长缓缓喝下了杯中的水:“长生天不会出错,祂说敌人没有离开,就必然还在这里。”
“长生天有说吗?”女性木灵惊愕。
“笨,如果它已经离开,长生天的口谕就不会是搜寻永流河域,而是追踪杀害赖伊他们的凶手这样的说法了……”一旁的队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就在队长不再关注下属的辩论,将注意力放回对岸的时候,他却微微一愣。
那只耳兽呢?
离开了吗?
队长稍稍有些遗憾。
就在队长收回视线时不经意看见河流上那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血色,还有水面微微荡漾的波纹时,他下意识定住了目光。
一秒后,他猛地爆喝一声:“离开水边!那家伙就在水里!!!”
就在同一时间,一道黑影迅速在水面下放大,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敌人就从河底扑了出来。
浅灰色胶质感的粘液层,银白色的森白鳞片,下半身仿佛是蛇尾,但从中段向上,体宽开始急剧膨胀,隐约呈现出倒三角的模样,上身爆出了大量带着钩刺的触须。触须内部不是吸盘,而是一片片细密的利齿,因为触须数量过多,上身几乎像是个大号的绒球,而隐藏在触须丛中的,是仿佛昆虫一样的复眼、头部和狰狞口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