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康宁女帝的治理下,天下也没差到哪里去吧?田先生确定把二哥扶植上皇位后,天下就一定会比现在更好吗?”
对于沉浸在自责中的田立乐,朱翊镜忍不住开口问道。
“说你蠢,你还真就表演一个什么叫蠢。”
田立乐不屑看着面色微白的朱翊镜,向他逼近一步:
“现在妖妇的治理,也都大多仰仗梁首辅的鞠躬尽瘁,要不是这位可做我大明文人最后脊梁之臣,屡次冒着杀头的风险直言劝谏,这天下还不知道要被妖后祸乱成何种样子!”
被田立乐逼退一步,朱翊镜彻底站到了池塘湿滑的边缘上:
“但,但是……罢了,那你至少让本王死个清楚,你到底是谁,又为何要针对我们母子?”
“哈哈哈!”
田立乐大笑一声,继续向着朱翊镜逼近:
“可惜啊,那妖妇虽然不仁,但手段还是有的,要是让她知道生出来你这种窝窝囊囊,贪生怕死想要拖延时间的废物,不知道会如何作想。”
说着,田立乐忽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所以她这么些年也对你甚是疏远,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冰冷的池水已然打湿了朱翊镜被迫后撤的鞋底,但他即使被田立乐看破了心思,还是垂死挣扎道:
“那,那又怎样!你连报上自己的名号,都不敢吗?!”
面对朱翊镜的激将法,田立乐只是哂然一笑:
“我道三殿下是蠢物,但至少死鸭子嘴硬这一点还算值得一看。也罢,这会儿时间侍卫仍未出现,看来已然得手,那我就让三殿下当个明白鬼吧!”
说着,田立乐再次向前一步,让池水淹没了朱翊镜的鞋履:
“我并不姓田,而是姓吴,家父心怀天下,因此给我取名吴勤明。”
那可不是心怀天下,而是心怀王朝……算了,反正你们古代文人都是家国天下。
危急关头,朱翊镜还在心中默默吐槽着。
田立乐并不知道朱翊镜心中想法,只当不敢说话的他自知死到临头,内心已然绝望:
“吴勤明,吴勤明,既然取了这样的名字,我自然要对得起它。
说来也是可笑,我自幼饱读诗书,十五岁便成了秀才,十八岁中举人,正要进京赶考,这大明的朱家天下,居然易主了!”
说道伤心处,吴勤明愤恨不已,逼迫朱翊镜入水的脚步也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面对朱家危难,家父当机立断奔赴京城,打算与其他文人一同进京劝谏。
却不料,那妖妇早就在路上设下重重埋伏,在家父赶到京城之前,就把诸位仁义之士一网打尽,关入诏狱在秋后斩首示众!”
“本王……不是,我听母皇说过,她当初抓住这些人,并不是因为他们齐聚一堂上京劝谏,而是因为擅离职守,导致险些前功尽弃。”
出乎吴勤明预料,之前唯唯诺诺的朱翊镜此时却绷直了身体,深吸一口气强行止住浑身上下颤抖,毫不畏惧地直视吴勤明双眼:
“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担任何官?”
“家父吴仁永……”
被朱翊镜的气势所迫,吴勤明下意识说出来一个名讳,但随即冷哼一声,沉默片刻还是道出了后半段:
“时任苏州昆山巡按,我倒想听听,那个妖后有什么妖言,能够惑众至此。”
“吴仁永……哦,这个人母皇特意拎出来说过。”
不料听到这个名讳,朱翊镜却若有所思。
“她……那个妖妇说过什么?”
吴勤明忽然激动起来,上前一步双手拎住了朱翊镜的领子。
“母,母皇说了,这个人以仁义帮助百姓,上敬皇帝,下恤黎民,是个为数不多,称得上好人的文臣,就是,就是……”
“……哼!就是什么?说罢!”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吴勤明冷哼一声松开朱翊镜的衣领,同样一双脚踏入池水中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展平自己的衣领,朱翊镜这才继续说下去:
“就是,不应该在昆山水患之际擅离职守,他一人带着师爷等人赴京劝谏,本就相形见拙的昆山县衙更忙不过来,上了年纪的知县直接劳累病倒,无法继续指挥抗洪。
那一年要不是乡长当机立断让百姓入水以身拦洪,还不知道会死掉多少无辜之人,毁掉多少肥沃良田。”
“你!你好大的胆子!”
吴勤明听到此处,面色整个阴沉了下来:
“昆山县衙固然重要,但是天下社稷更为重要,家父这是在两者间被迫取舍,为了整个天下,整个大明才赴京劝谏,你又怎会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那,”朱翊镜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按你这么说,昆山的百姓就活该被水涝淹死,被迁离故土,被灾后饿死了?”
吴勤明内心震颤,张了张嘴,有些无言以对:
“自然不应如此,但若是家父置整个大明于不顾,他又怎算是一名臣子?”八壹中文網
“那就不能等到水患结束,一切安定下来后再去上京劝谏?”
面对朱翊镜咄咄逼人的质问,吴勤明居然丝毫没有意识到两人的立场已然颠覆:
“若,若是等到一切安定,妖妇也会坐稳了皇位,到时候更没有办法去光复皇室,永守大明天下了。”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你的父亲擅离职守,昆山百姓险些遭到灭顶之灾,即使在乡长引导下成功抗洪,因此而活活累死,被大水冲走的人又有多少?”
“这,这是为了避免妖妇坐稳皇位——”
“那现在你又怎么说?”朱翊镜一挥袖子,打断了吴勤明的话语:
“你的父亲路上就被抓住,更是因为玩忽职守而被斩首示众,母皇仍旧稳坐钓鱼台。
我问你,如果当初治理万水灾再来,你的父亲最多也就是个直臣,有梁首辅为例,你也知道母皇对于反对自己的人仍旧是有能力则用之,不是吗?”
说话间,朱翊镜已然在不知不觉中,逼得吴勤明连连后退,两人此时都已来到了池塘边。
“我,你……”
然而吴勤明此时正好一脚踢倒池边的花盆,登时醒悟过来:
“你怎么上了岸?!”
“哦。”
朱翊镜看了眼快要结冰的鞋子,无奈耸肩:
“水里太冷,再这样下去会得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