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想要提问或者补充吗?”苏长庚又问了一遍。
台下依旧没人说话,一旁的谢谦华恨不得自己上去说几个问题难为难为他,奈何隔研究方向如隔山,刚才苏长庚所说的那些谢谦华也就听懂了个大概,没看教室后面那几个一起旁听的年轻教师这会表情比学生们还迷茫么。
如果完全听不懂也就算了,这样半懂不懂,真得会让人怀疑自己的智商和学术水平啊!
台下的学生们一个个安静如鸡。
这要怎么提问?难道要举起手问“老师你刚才说的是啥,我一句没听懂”吗?
秦昭昭凭借对苏长庚的了解知道他肯定是在跟邀请他来的谢谦华较劲呢,看着场面有点尴尬,便当仁不让地想要举手缓解下冷凝的氛围。
苏长庚却先她一步开了口:“既然没人主动,那我就随机点人了啊?”
这话一出,台下几乎人人自危,学生们个个脑袋都低了下来,生怕跟苏长庚一不小心对上了眼神,成为了那个被公开处刑的“幸运儿”。
秦昭昭一旁坐着的马子旭和詹天赐也都很紧张,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喘,之前听说苏长庚要来讲座时的那个兴奋劲完全不见了,不用读心术也能知道他们现在在想些什么。
一定是“阿弥陀佛,看不见我”。
秦昭昭坐得直直的,对着讲台上的苏长庚眨了眨眼睛。
苏长庚的目的不过是吓唬吓唬谢谦华,给他找点不痛快顺便跟许久不见的爱徒互动一下罢了,自然不会故意叫别的同学为难人家。
他像模像样地扫视了一圈,状似随意地扬了扬下巴,点了秦昭昭:“这个同学刚才一直听的特别认真,你来说说你的看法吧。或者有什么问题和想要补充的都可以问。”
“苏老师您好,通过您的分享我知道了构建参数样条曲线的关键是选取节点,可不可以请您针对刚才您提到的三次参数样条曲线需要满足的连续性方程的问题进行进一步详述呢?”
秦昭昭说得客气,好像跟苏长庚素味平生似的,一点也看不出这俩人都当了好几年的师生了。
“当然可以,这位同学问的这个问题很深刻,也很有研究价值,看来刚才听的很认真,而且自己本身也有很扎实的几何研究功底和几何数论知识的积累。好,那我就简单地来谈一下这个问题……”
苏长庚便又针对秦昭昭所说的部分进行了非常详细的讲解。讲完后还贴心地询问:“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谢谢老师。”秦昭昭礼貌道谢,坐了下来。心里却有了个思路的灵感,感觉可以试着搞一篇小论文。
苏长庚看了眼台下,估计也没人再举手提问了。
“好,那关于我最近的研究方向这一部分就分享到这里。有些同学没有理解没关系,原来数学本身就有很多下属的分支学科,而每一个学科又都有不同的研究方向。
如果在座的各位未来打算将数学作为自己的专业和事业进行学习的话,还是要提前做好功课的,对一些近年来的研究热点和比较主要的一些分支都要有尽可能详细的了解,这样更有利于形成整体的一种学习的状态,以及培养对于重要的研究问题的敏感度。”
接下来的苏长庚就正常多了,只是给大家分享了一些自己像大家这样大的年纪时的趣事,以及在数学学习的过程中自己所遭受的挫折,和一些差一点崩溃、但终究还是爬了起来的时刻,听得台下的学生们慢慢投入,听得热血沸腾。
讲了一会心态建设问题后,苏长庚开始给大家上了一些干货。针对一些竞赛中经常出现的提醒一次总结了规律,给出了解答的思路。
到了这会儿,教室里的氛围就轻松了不少了,起码他说的这些是大家都能听懂的,也都能接受的。
虽然平日里的苏长庚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脾气也不太好,但是今天或许是因为所说的全部都是自己所擅长的领域内的东西,并且在这一学科所取得的成绩给了他充足的底气和自信心,因此在讲解的时候格外的从容,时不时还整个黑幽默,搞得大家都笑出了声来。
“好了,最后还有几道简单的小问题,我想要找几个同学来前面的黑板上解答一下,并且需要一会上台的同学向大家讲解一下自己的思路,有没有同学想要这个机会?”
台下唰唰地举起了很多只手。
苏长庚随便在第一排第二排点了c位的两个人,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自然是有些野心和斗志的,而且对自己的数学成绩也都会比较有自信。
“选我选我!”詹天赐的手举得老高,这样的机会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呀。
马子旭也在积极地举手,希望自己能得到这个宝贵的机会。
“那第三个人你来吧,秦昭昭。”
詹天赐举起来的手一顿,马子旭的目光也望向了秦昭昭,整个教室人的目光,都投射了过来。
“妈呀!怎么连苏老师都知道秦昭昭?”
“人家那么优秀,到哪儿都会被第一个记住吧。估计请苏老师来之后冬令营的其他培训的老师也会跟苏老师闲聊啥的吧,肯定是之前跟他提过秦昭昭。”
“苏老师对秦昭昭另眼相待我是完全能接受的。”
“是啊,刚才苏老师说的那些,我一句都没听明白。秦昭昭不光听懂了,还能提问题,这大概就是差距吧。”
讲台下,学生们在苏长庚点了秦昭昭和其他两个人上台去写板书之后忍不住开始头碰头说起悄悄话来。
上讲台上去写板书的三个人里,秦昭昭是最后被点到的,而那三道题中,也有一道最难的被留给了秦昭昭。
而秦昭昭自然完全不虚,拿起粉笔来,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这道题目,然后很快找到了思路,开始奋笔疾书。
苏长庚含笑看着秦昭昭,在心里不住的点头。
这个孩子进步真的太大了,自己这个做老师的也要支棱起来,更加努力才行啊,万一有一天学生们自己点问题,自己都弄不懂,那多尴尬呀。
要多多拓展研究领域,深化研究内容才行,不然以后都成了秦昭昭领导他了。
秦昭昭是最后上去的,是题目最难的,是写的步骤最多的,但却也是写得最快的那一个。
等她写完了,那边的两个人,一个卡在了第一小问,一个用了个有些绕弯的笨方法,这会还在边思索边解题。
苏长庚满意地笑了笑,又看了看其他两个学生的所写的,又给了他们一会时间,然后才温和地说:“好了,你们两个先下去吧,这两道题一会儿我来讲。秦昭昭留下,把你的思路给大家讲解一下。”
秦昭昭便走到了黑板边上,大大方方的讲解了起来。
或许是之前在系统教室所学习的演讲课程给秦昭昭的表达能力带来了质的飞跃,也可能是因为秦昭昭自信大方的态度,以及自信背后的扎实的数学功底,让她的讲解变得不仅精彩而且内容易懂,把每一个需要拐弯儿的步骤都用一种很巧妙的解释的办法,告诉大家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才能得出下一步的结果。
许多人一开始听的时候一脸懵,听着听着表情就变成了恍然大悟,接着又变成了叹服和崇拜。
站在讲台上的秦昭昭好像会发光。
“这孩子倒是挺适合当老师的。口才又好,思路又清晰。”谢谦华对着身旁的人低声说道。
秦昭昭讲解完了,学生们自发地鼓起掌来,苏长庚比自己得了别人的赞赏还高兴,也跟着鼓掌。
“好,那请秦昭昭同学先回座位上吧,下面两道题由我来给大家讲解一下。”
苏长庚讲完了剩下两道例题,又给大家传授了一些总结好了的的规律性认识,这场讲座就到了尾声。
在最后,苏长庚又给了大家一个畅所欲言提问的机会,这次举手的人就更多了。
詹天赐也被叫到了,他站起来,有些小紧张,但还是很兴奋地问到:“苏老师,我听人说你一直都没有收学生,可以请问一下是为什么吗?或者方便说一下您收徒的标准吗?”
苏长庚先是一愣,看了眼挨着这愣小子坐的秦昭昭,看着昭昭刚才和他还有另一个孩子态度很熟络,还以为他们格外铁,知道自己跟昭昭的关系呢,如今看来是并不知道的。
“这位同学,你的这个消息有些落后了,虽然前些年我一直都没有收研究生和博士,但是我在京大的数学系是有教职在身的,学院经常会给我安排一些公开课,我也算是一直都活跃在教育的第一线了。
我是认为,只要听过我课的都算是我的学生,包括在座的各位。所以如果大家对于京大这个学校比较有好感,欢迎大家报考京大数学系,把我们这个短暂的师生关系再延续一下。”
谢谦华听了这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平日里八竿子打不出一屁,说话又臭又硬的苏长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言善道了,是不是偷着花大价钱去上情商课了。。我的个乖乖,怎么回事啊?
他哪知道,苏长庚今天来是带着任务的。
在苏长庚来之前,京大数学系的系主任拉着苏长庚嘱咐了好几天,让他务必趁着今天的机会好好宣传下他们学院,还教给了苏长庚许多话术。
毕竟等过几天竞赛结束,招生办就要去争抢那些获了奖的优质学苗了,这会留下个好印象可是非常重要的。
不然清大占了场地所在地的便利,肯定动不动就暗戳戳给学生们展示自己学校有多好,学科建设有多牛,万一这一届好的竞赛苗子都被老对手清大挖走了可怎么办,这可是很大的一件事!
而对苏长庚来说,能让谢谦华不痛快,他就痛快啦~哈哈哈哈~
苏长庚回答完第一个问题,顿了顿,又继续说:“我其实是有一个入室弟子的,她是一个非常聪明又非常刻苦的人,我相信,在未来她的成就一定不会在我之下。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你问的收徒标准其实对我来说并不存在,压根没有这个标准。因为除了她之外,我可能不会再收别的学生了。”
台下一片哗然,为苏长庚所说的话而感到惊讶。
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啊?会让公认的数学天才,东方数学之王说出这样高的评价来。
而秦昭昭听到了苏长庚的回答,抿紧了嘴唇,心下无比感动。
苏长庚一直以来在秦昭昭心里都是一个非常传统的,非常典型的华国男性长辈形象。沉默,寡言,不爱夸奖,更爱指出不足来。
秦昭昭一直都觉得自己疲懒又并不算真正的天才,有些不太配得上这样一位老师,可是此刻听到苏长庚的话,心里感动的同时还涌起了无限的动力。
她一定得努力啊!为了当得起苏长庚这份看重和信任,也为了让苏长庚今天所说的话不会落在地上。
成就不在他之下,或许很难,但是不论如何也不能太拉胯,要有能拿得出手的成绩和建树才行啊!
燃起来了!秦昭昭坚定的握紧了小拳头。
讲座结束了,苏长庚在谢谦华的引领下率先离开了教室,然后学生们才开始收拾东西陆陆续续准备去吃晚饭。
秦昭昭跟詹天佑和马子旭洋洋得意地说着打赌的事情,正说得起劲,一个助教老师在门口喊了一声:“秦昭昭,来一下,有点事情。”
秦昭昭奇怪,但还是拿起了自己的书包跑了过去,走之前匆匆对二人说了一句:“中午不和你们一起吃饭了,我想回宿舍洗个头发。”
她走后,詹天赐两个人也要离开,马子旭却看见了地上有个亮晶晶的东西。
“欸,这是老大的吧!怎么掉到这了。”马子旭捡了起来。
詹天赐看着那条精致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链,说:“咱们还是给她送宿舍去吧,这个看着有些贵重。”
“好,或者咱们快点走,她应该还没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