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第一次来他家,但是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他家过夜。
他的床单是深灰的几近黑的颜色,我的脸埋在被子里,依稀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和薄荷混合的味道——白也的气味,这让我莫名安心。
我不由得想到,过些时日,这里也会留下我的气味,我生活的痕迹。
虽然我现在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入侵者,但是随着时间,随着我们的亲密关系日益牢固,我也将有宣示主权的资格,无论是对于这片领地,还是对于这片领地的主人。
在白也家的第一个晚上,我枕着他的棉芯枕头,躺在陌生的床上,听着他浅浅的呼吸,竟是睡的很香。
那是我在他家睡的最踏实的一晚,之后再没有过那样一夜无梦的时候。
第二天,我早早醒来,白也还在睡。
我轻手轻脚下床洗漱好,煮了些米粥。
我煮粥的时候奥莉呆头呆脑地蹲在阳台上看着我,似乎没有想明白我怎么还在这里。
我从冰箱把白也昨天做的半成品猫饭拨出来小半碗用微波炉加热好,晾凉了放在客厅地板上,奥莉有点迟疑,走过去嗅嗅,看看我,再嗅嗅,最终还是埋头吃了起来。
白也起了床从卧室出来见了我似乎也像奥莉那样愣了一下,又立刻微笑着,和我道早安。
早饭我们俩都很安静,奥莉也很安静,吃过饭我们一同出门,在地铁站分别——他向东行,我向南。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我们俩迅速进入了一种看似非常老夫老妻的生活模式。
我们都很自觉打扫卫生,会在洗衣服的时候把对方的衣服一起洗好,吃饭的话默认他做我来清理碗筷和桌子——早餐例外,一般是我起的比较早,所以我来准备。
平时我们会一起去超市买菜和生活用品,晚上和周末一起窝在那个被奥莉尿过的单人沙发上看电影和纪录片。我们会一起给奥莉洗澡,然后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大笑。
但是我们又很相敬如宾,我们从不翻看对方手机,在对方接电话或语音通话的时候常常有意无意避开,我搬来后转过他几次钱,是分摊房租和其他费用的,他也没推拒。
我们俩共用的衣柜依旧泾渭分明,洗漱台上我们的东西也总是分开摆的。但是即使这样,在我搬来两个月之后,我们还是迎来了一次争吵。
其实也说不上争吵,只是闹别扭罢了。
起因是因为手机。
白也在厨房做晚餐,我在客厅看电视,他放在茶几下充电的手机响了一声,我没理会,不一会又响了一声,我依旧没理会,又过了会,他手机响起了微信视讯通话的来电铃声,我喊了他一声,他没答应,似乎是抽油烟机的声音太大了。
我加大音量又叫了他一声,他还是没答应。
我没多想,弯腰把他手机拔下来想给他送过去。来电是一个备注“小粟”的人,看头像该是个女孩子。
“你在干嘛?”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出来了,看着我正拿着他的手机,声调比平时拔高了些,表情也似乎有些生气。
“你手机响了,我刚喊你你没听见。”我有些不知所措的解释了一句,感觉有些干巴巴又补充说:“我正想给你拿过去。”
他脸有些冷,走过来把手机从我手里抽走了,手指在屏幕上一划似乎是挂掉了视讯申请,那铃声也没了。他也没理我,拿着手机转身回了厨房,临了还顺手把厨房的门带上了。
奥莉刚才本来在茶几上趴着,见白也从厨房出来正凑过去想和他亲近亲近,可他却转身又走了,还关上门,把正欲跟上去的奥莉关在了门口。
奥莉愣在门那半晌,咪了一声,把头转向我,好像是不解。
吃饭的时候我们俩都一句话没说,各自默默吃着,他面色依旧是板着的,但是通过这些日子我跟他的相处我知道,他是有些后悔刚才的行为和语气了,又不好意思拉下脸来说好话。
我也是与他正式同住了才发现他实际上是个有些孩子气的人,遇了事情总不肯先低头。
“我们谈谈吧,白也。”
吃过饭,我叫住要去阳台上收衣服的他,他依旧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点点头,我坐在沙发上,他没像平常一样来和我挤,而是从餐桌边搬了个凳子,坐在我对面。
“对不起,我刚才态度有些不好。”他说,眼睛也不看我,语气有些硬,但已经算服软了。
“白也,我其实一直想同你谈谈。”
“嗯,你说。”
“我们在一起半年了,我搬来之前我们也谈过,是打算结束openrelationship开始一对一的关系了,这是我们共同决定的。”
“嗯。”
“但是我现在觉得,虽然我们同吃同住,但是却总是过分在意自己与对方的私人界限了。我今天并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不想你误会,但是我也希望我们可以信任彼此。毕竟,毕竟……”
我一时有些词穷,我并不知道我该如何将我的想法表述出来,虽然我知道他能够懂我的意思但是我还是想将我所想的表达清楚。
“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他说。
一时间我们都有些沉默,过了好一会,白也突然出声说:“我爱你。”
我站起身绕过茶几去拥抱他,他就坐在那任我抱着,我们两个都不说话。
这天我们很早就上了床。
熄了灯,房间安静地只有呼吸的声音,不一会,他就睡着了,我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眼睛望着天花板,毫无困意。
我心里其实很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存在问题的,但在一开始我觉得相处久了或许时间会替我们解决掉那些两人都不愿开诚布公说开的矛盾,而如今我发现那矛盾是无法被时间化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