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么突然啊?您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秦昭昭缓过神来,立刻问道。
“是他们公司的人直接给我打电话通知的,态度非常公事公办,我听那面的意思,应该是他们华国分公司高层的指示。”
刘余力听了这消息一开始特别焦急,但是这会,焦急的情绪已经变质成恼怒了。
好好的校企合作,又不是什么小作坊民科拉赞助,即便是他们出钱,也没必要这么不尊重人,突然就说要撤资,让学校一点准备都没有。
“可是……不是去年刚刚说定要什么长期合作之类的吗?为什么这就变了卦?这……我们学院的老师们知道这件事了吗?”
“还没来得及说,我这刚巧碰见你,就先跟你通个气。不过……昭昭,你和hor的高层有过接触吗?”
秦昭昭摇头:“没有啊。”
“我怎么听他们的那个意思,好像是对现在实验室的主要负责人,也就是你,不太满意。”
“对我不满意?”秦昭昭闻言一愣。
“是的,打电话的人话里话外意有所指,提了你现在这个课题的进度。之前你们学院和他们谈的,是如果这种材料成功研制,拿到专利之后,进行批量产出,会优先授权给他们在除华国之外的地方进行销售,所以……”
秦昭昭闻言扶额。
搞科研的人,被研究预算卡脖子这种事情是常有的。
尤其是秦昭昭他们这种多少有些三不靠的交叉学科。
学院给的预算本来就非常有限,不然秦昭昭也不会为了五斗米折腰去参加艺术节。
而企业给的赞助,资金支持也只是一方面,主要的大头在于设备仪器的提供,仅仅秦昭昭现在在实验室使用的那一个光谱分析的仪器的价格,就顶的上整个考古学院几年的科研预算了。
秦昭昭的手不由得握紧,刘余力对秦昭昭也算了解,自然知道这孩子足够努力了,看她这样,不由得出言安慰: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明天下午他们会派人来当面谈一谈,到时候我和你们院长都会出面,你最好也来当面和他们那边好好聊聊。”
秦昭昭沉默半晌,应了一声,勉强笑笑便告辞离开了。
走出实验楼,校园里的路灯已然亮起,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秦昭昭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给夏延年打了个电话。
夏延年接的很快,一开口声音里带着兴奋和喜意:“喂,昭昭啊!怎么了?我给你说,我们今天在新72号墓地挖出了个大家伙!这一次啊……”
听着老师的声音,秦昭昭心里又是愧疚,又是自责。
她没有打断,等夏延年兴奋地说完,才开口,声音里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哽咽:“老师,对不起,实验室……出了点问题。”
夏延年一惊,立刻问道:“出事?出什么事儿了?是不是你做实验的时候操作失误了?实验室现在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不,不是。是hor那边……要撤资。而且……仪器也要撤走。”
秦昭昭的声音低沉,显然状态非常不好。
可夏延年听完了,却明显松了口气。
“你这破孩子话咋还大喘气儿呢?吓死我了,就这事儿啊。”
夏延年的反应有点出乎秦昭昭的意料。
老师他……怎么感觉好像一点儿也不在乎啊?这也太不像他了。
秦昭昭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沉默了半天才说:
“我听刘院长的意思好像是因为他们那边儿对我个人的研究进度非常不满意。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老师,都怪我……”
秦昭昭说着说着,又是自责又是委屈,眼泪忍不住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哎呀,怎么能这么说呢。昭昭,你的努力老师心里清楚,你快别难受了。傻丫头,可不是我哄你,这事儿啊,根本就不叫事。”
“可是,实验室仪器撤走了,再砍掉资金支持,就什么也剩不下了啊!这个课题我已经做了快半年了,虽然迟迟没能研发出一种新的材料,但是对旧有无机材料的改进已经有很显著的成效了,如果就这么放弃……老手,我真的不甘心!”
秦昭昭说的有些着急,天知道就这么会功夫她心里闪过多少个念头,她甚至都想用自己之前和连珏做电影赚的钱投给实验室了。
实在不行,还能啃老,相信爸爸妈妈肯定也很开心被她啃……
只不过,资金只是小事,重要的是那些仪器……不仅贵,而且买不到呀……
夏延年听秦昭昭的语气越说越激动,心里不由得有些好笑:这娃娃十几岁就跟他开始学习,从来都是一副稳当又可靠的小大人样子,今天这样失态焦急的样子他这个当老师的还没见过呢!
到底还是年轻啊!心思也单纯,想不到太多别的。
他没直接回答秦昭昭的话,而是转而问了一个让秦昭昭有点摸不到头脑的问题:“我问你,华国现代考古的开端是什么时候?”
秦昭昭明显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回答:“当然是自仰韶遗址发现始。”
“那从那时,到现在,过了多少年?”
“过了九十九……九十九?老师!您是说……”
秦昭昭一下反应过来,声调不由得抬高了。
“对,你想的没错,如今是99,明年就是华国考古百年,国家这几年对于考古事业的发展本来就在一点点逐渐加大投入。
等到明年会出台新政策,而投入力度也会进一步加大,而且还要评选百年百大考古发现。此外,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科技考古在未来是整个学科发展的一个重中之重。”
夏延年说的掷地有声,听得秦昭昭热血沸腾。
可她到底是个实用主义者,很快就冷静下来,问道:
“可是老师,明年如何,到底是明年的事儿,眼前的事儿不解决,实验如果中断……”
“咱爷俩说个实在的话,其实一开始,我就不太赞成和hor合作,它毕竟是老美的公司,华国分部虽然独立,但是这独立也是受制于人的,有限的独立。
文保材料不是一个赚钱的生意,但是昭昭,你要知道,你现在做的这个项目,它能应用的可不止是古壁画,如果你的构想成立,可以作画材,也可以应用在很多其他领域作为一种新型的涂料。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hor才会放着咱们学校生科和计算机那些受益快又正热门的实验不投,来投给你的实验室啊。
你可能不了解,自从你上一个课题顺利结项之后,几乎每个有科考方向的高校和地方文物研究部门,都购置了一个气相色谱质谱联用仪,hor赚得盆满钵满,这才注意到了你啊!
昭昭,如果这次真的成功,我更希望专利的自主权能够留在你,留在咱们学院,留在华国自己的手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秦昭昭像是被老师把眼前蒙的雾气一下子给拨开了,恍然大悟。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是,如果当初是看中她的能力,那为何现在又改了主意呢?
她现在手头的工作确实不怎么顺利,但是也只进行了几个月而已,一个科研项目如果遭遇瓶颈,卡个几年都是有的。
秦昭昭问出了疑问,而夏延年也并不清楚这一点,只是又宽慰了她两句,并且许诺她后续的实验等他回校会帮秦昭昭解决好资金、场地和仪器的问题。
挂了电话,秦昭昭心中的一颗大石头算是放了下来。
对于明天和hor方的会面,她也有了自己的打算。